钟归平 第11章

作者:么问舟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6-29 22:5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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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树老根犹在

耗子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小卖部里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一种暴戾宣泄后的短暂死寂。王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赤红的双眼死死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手下,手中的铁管还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准备再补上一下。

另外两个混混脸色惨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看向王彪的眼神充满了畏惧。林秀紧紧捂着儿子的耳朵,把小辉的脸死死按在自己怀里,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不敢看那血腥的场面。

钟平瘫在轮椅最深的阴影里。

剧痛。

无边的剧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要将他彻底碾碎。

大脑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眩晕。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鼻腔里温热的液体还在缓缓流淌,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散开暗红的血渍。超负荷使用“明人心”带来的精神反噬,如同无形的巨手,几乎将他的意识撕成碎片。

左半边身体更是传来一阵阵失控的麻木和痉挛,仿佛刚刚复苏的神经被强行过载后又陷入了死寂。刚才那场凶险的心理博弈,不仅榨干了他所有的精神力量,也严重透支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之火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视线一片模糊,王彪高大的身影在血色残阳的逆光下扭曲晃动,如同狰狞的鬼影。耗子的惨嚎声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断断续续,扭曲变形。

完了吗?

赌赢了第一步,却倒在了第二步?

王彪的怒火被转移了,但仅仅是一瞬。当他回过神来,当耗子的惨叫平息,那暴戾的目光,那根沉重的铁管,最终还是会落到自己身上,落到妻儿身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吞噬。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哎呀呀…造孽啊!这是啷个了?打架斗殴要出人命的哇!”

一个苍老、洪亮、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打破了店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王彪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凶狠地瞪向门口。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穿着洗得发白对襟褂子的老头,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箱,正站在被撞开的木板门旁。老头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有神,此刻正皱着眉,看着满地狼藉和惨嚎的耗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丝医者本能的急切。

是老街坊胡郎中!一个在附近开了几十年小诊所,专治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老中医。为人古道热肠,医术谈不上高明,但胜在经验丰富,价格公道,街坊邻里有个小病小灾都爱找他。

“胡…胡伯?”林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

“滚开!老东西!这里没你的事!”王彪正处于暴怒的余韵中,毫不客气地对着胡郎中吼道,手中的铁管示威性地晃了晃。

胡郎中却像是没看到那根铁管,也没被王彪的凶相吓住。他皱着眉头,快步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惨嚎的耗子,又看了看状若疯魔的王彪和角落里抖成一团的混混,最后,他那双清亮的眼睛落在了轮椅阴影里、脸色惨白如纸、鼻血蜿蜒、眼神换散的钟平身上。

胡郎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有理会王彪的威胁,径直走到耗子身边,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他扭曲的肩膀,又翻了翻他的眼皮。

“啧!肩胛骨碎了!内腑可能也震伤了!再不止血镇痛,小命都要交代了!”胡郎中声音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还有你!”他猛地抬头,看向王彪,眼神锐利如电,“火气这么大?肝火上亢,目赤脉弦!再这么下去,中风偏瘫就在眼前!”

王彪被胡郎中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医学术语的呵斥弄得一愣。尤其是“中风偏瘫”四个字,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暴戾的气焰,让他心头莫名一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疤,又看了看地上惨嚎的手下,再看看胡郎中那笃定的眼神和背着的药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彪…彪哥…疼…疼死我了…救…救我…”耗子抓住救命稻草般,对着王彪发出虚弱的哀求。

王彪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凶狠,但他不是疯子。真弄出人命,麻烦就大了。而且胡郎中那句“中风偏瘫”,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回响。他烦躁地挥了挥铁管:“妈的!算这瘸子走运!老东西,赶紧把这废物弄走!别死在这晦气地方!”他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轮椅里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钟平,以及惊恐的林秀母子,撂下一句狠话:“钟瘸子!今天这事没完!钱!一分都不能少!明天老子再来!再拿不出来,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说完,他对着另外两个混混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抬上耗子!走!”

两个混混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抬起还在呻吟的耗子,跟着余怒未消的王彪,狼狈地离开了小卖部。那辆破面包车再次发出刺耳的轰鸣,绝尘而去。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店内一片狼藉,只剩下刺鼻的血腥味、胡郎中身上淡淡的药草味,以及林秀压抑的啜泣和小辉懵懂的呜咽。

胡郎中看着王彪一伙离开,这才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没有先去管地上的血迹,而是快步走到轮椅旁,蹲下身,仔细查看钟平的情况。

“钟家小子?钟平?”胡郎中轻轻拍了拍钟平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湿腻。他翻开钟平的眼皮,瞳孔有些涣散,鼻血还在缓缓渗出。他搭上钟平唯一能动的右手腕脉,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气血逆乱!心脉耗竭!神思枯槁!这是…这是心力樵瘁到了极致,神魂都要散了哇!”胡郎中脸色凝重,语速飞快,“快!把他抬到床上去!平躺!头放低!秀丫头!拿干净毛巾!温水!快!”

林秀被胡郎中急切的声音惊醒,连忙擦干眼泪,手忙脚乱地去准备。

胡郎中指挥着林秀,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钟平从轮椅上挪到里间窄小的床上。胡郎中动作麻利地打开药箱,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在钟平头顶、眉心、内关等几个穴位迅速施针。他的手法沉稳老练,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随着银针刺入,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清凉气息,顺着针尖缓缓渗入钟平几乎要炸裂的脑海和枯竭的心脉。

钟平感觉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和眩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稍稍平复了一些。涣散的意识如同沉船被打捞,艰难地浮上水面。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胡郎中那张布满皱纹、此刻却写满专注和担忧的脸。

“胡…胡伯…”钟平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蝇。

“别说话!闭目养神!”胡郎中低喝道,手指捻动银针,神情专注,“你这娃娃…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心力耗损成这样,比那挨打的混混还凶险!”

清凉的气息持续涌入,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大地。钟平混乱如麻的思绪渐渐平息,太阳穴那疯狂的跳动也减弱了几分。虽然身体依旧如同散了架般剧痛无力,但那种濒临崩溃、神魂欲散的感觉终于被强行拉了回来。

胡郎中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黄豆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的黑色药丸,塞进钟平嘴里:“含起!莫吞!慢慢化开!”

药丸入口微苦,随即化作一股清凉微甘的津液,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疲惫到极点的肌肉和神经都得到了细微的抚慰。

做完这一切,胡郎中才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长舒一口气。他看了一眼依旧惊魂未定、守在床边的林秀,又看了看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总算平稳下来的钟平,目光最后落在了钟平那只无力搭在床边、指尖还在微微颤抖的左手上。

胡郎中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秀丫头,”胡郎中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外面地上的血污得赶紧清理干净,用石灰粉盖一盖,免得招晦气。钟平小子暂时没事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别打扰他。这药丸化了就再给他含一颗。我去看看那混混小子死没死透,晚点再过来。”

林秀千恩万谢,送胡郎中出门。胡郎中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钟平,仿佛要将他看透。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虚空低语:

“树老根犹在…风雨…摧不折啊…”

这句话声音极轻,如同叹息,却清晰地飘进了刚刚从剧痛中缓过一口气、意识尚未完全清晰的钟平耳中!

树老根犹在…风雨摧不折…

钟平心头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门口。胡郎中矮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只有那低沉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的种子,悄然落入了他刚刚经历狂风暴雨、一片狼藉的心田。

树…

老槐树!

胡郎中…他知道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钟平疲惫至极的意识里激荡开一圈圈涟漪。胡伯的及时出现,那精准老道的针灸,那神奇的药丸,还有这句意有所指的低语…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身体的剧痛和精神透支后的虚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的意识下沉。但胡郎中那句“树老根犹在”的低语,却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弱的磷火,顽强地闪烁着,指引着一个模糊却充满可能的方向。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连根拔起、即将枯萎的树苗,却在狂风暴雨后,意外地触碰到了深埋地底、古老而坚韧的根系。

钟平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但这一次,黑暗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如同寒冬地底深处,悄然涌动的生机。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笼罩了破败的小店。但在这片废墟般的黑暗里,一颗关于古树、关于神秘老中医、关于自身苦难与新生的种子,已在钟平濒临枯竭的心魂深处,悄然埋下。

如同那棵沉默的老槐,纵使枝干虬结,伤痕累累,深埋地底的根,却依然在无声地汲取着养分,等待着…新芽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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