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尔斯的身影即将彻底融入夜色的前一刻,一直闭目养神的陈放,眼皮几不可察地掀动了一下。他虽在调息,却始终警戒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
“这小子……唉。”陈放在心中轻轻一叹,果然还是去了。马尔斯对他哥哥的执念,他看在眼里,那枚骨戒,十有八九就是飞僵布下的饵。
陈放没有立刻起身。他等了约莫十几息,估摸着马尔斯已经走远,才站了起来。他没有惊动火堆旁的任何人,身形一晃,便已来到瑞恩身边,伸出手指在他肩头极轻地叩了两下。
瑞恩几乎是在陈放手指触及他衣物的瞬间便睁开了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警惕地望向陈放。
“嘘。”陈放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极快:“马尔斯出去了,应该是被他那个飞僵哥哥引走了。队长,你立刻叫醒所有人,带上雷击木剑和家伙,准备接应。记住,动作要轻,隐蔽行踪,别打草惊蛇,等我的信号。”
瑞恩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他没有丝毫迟疑,重重一点头,一个字都没多问,立刻猫着腰起身,去唤醒其他队员。
陈放不再耽搁,他清楚,时间拖得越久,马尔斯就越危险。他身形微动,便已穿过门扉,如一缕青烟般融入了门外浓稠的夜色之中。
夜风带着寒意,吹过空寂的小镇街道。几盏残存的路灯在风中无力地摇晃着昏黄的光晕,将地面上的影子拉扯得变幻不定,平添了几分阴森。
陈放不紧不慢地缀在马尔斯身后约莫五十米开外。他脚步无声,呼吸绵长,将高大的身形巧妙地融入街道两旁的建筑阴影与废弃杂物之后,没有泄露半分行迹。
马尔斯手中的骨戒似乎在明确地指引着方向,他一路低着头,脚步踉跄而急促,径直朝着镇子边缘一片废弃的农舍区奔去。
那片农舍区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在稀疏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暗影。这里的路灯几乎全数损坏,只有零星一两盏还在苟延残喘,光线比镇中心更加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腐烂牲畜的恶臭,令人闻之欲呕。
马尔斯被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低吟牵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农舍区的腹地,最终在一间屋顶塌了大半,但墙体尚算完整的破败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哥……是你吗?我来了。”马尔斯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其中夹杂着浓浓的期盼与深深的恐惧。
木屋里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窗棂破洞时发出的“呜呜”怪响。
就在马尔斯心中疑窦丛生,几乎以为自己是太过思念而产生了幻听时,一道瘦长的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木屋最深沉的黑暗角落里滑了出来。
正是马尔福!
只是,此刻的他,早已不复生前的模样。脸色青灰泛黑,干瘪的皮肤紧紧贴在颅骨上,半边脑袋诡异地塌陷下去一块,显然是进化为飞僵前受的致命伤。他的嘴唇微微咧着,露出几颗枯黄的牙齿,脸上僵硬的肌肉费力地牵动着,似乎想挤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马尔斯……我的……弟弟……”一道沙哑干涩,仿佛枯叶摩擦般的声音,艰难地从马尔福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我……好痛苦……救救……我……”
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指甲又长又黑,颤巍巍地伸向马尔斯,似乎想要触碰他。
马尔斯如遭雷击,浑身剧震。那沙哑却无比熟悉的声音,那声“我的弟弟”,以及那张恐怖面容上扭曲而出的“悲伤”,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哥!”马尔斯哽咽出声,眼眶刹那间便红透了,“真的是你!你还认得我!”
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跨出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握住哥哥那只伸向他的、冰冷可怖的手:“哥,我来救你了!我一定救你出去!”
暗处,潜伏在另一间破屋墙角阴影里的陈放,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飞僵身上散发出的只有刺骨的阴寒与浓烈的尸煞,根本没有半分属于生者的情感波动。那所谓的“悲伤”与“呼唤”,不过是最拙劣的、引诱猎物的伪装!
陈放已经准备冲出来了。但是因为之前要保证马尔斯没有发现自己,所以陈放和马尔斯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近。
就在马尔斯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道身影的刹那,异变陡生!
马尔福脸上那扭曲的“悲伤”骤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狰狞与贪婪!他空洞无神的双眼中猛地爆出两团嗜血的红光!
“嗬!”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野兽嘶吼从马尔福喉间炸开,他那只伸出的手五指猛地一弹,寸许长的尖锐指甲乌光闪烁,不再是温情的召唤,而是化作致命的利爪,恶狠狠地掏向马尔斯近在咫尺的咽喉!
这一下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迅猛绝伦!
马尔斯脸上的悲痛与希冀瞬间凝固,紧接着便被无法置信的惊恐与彻骨的冰寒所取代。
与此同时,周围的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刮擦声骤然变得密集起来。紧接着,一双双猩红的光点在农舍四周的阴影里、倾倒的草垛后、破裂的墙洞中接二连三地亮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与恶意,死死锁定了场中唯一的活人!
那声“嗬!”的野兽嘶吼尚在马尔斯耳边回荡,尖锐的剧痛便已从脖颈处炸开!
“噗嗤!”
利爪撕开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马尔斯手中的木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甚至没看清哥哥是如何出手,只感到一股巨力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狠狠掼倒在地!
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眼前金星乱冒,瞬间的晕眩过后,是更为清晰的、撕裂般的痛楚。
“呃……哥……”马尔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视野中的马尔福,那张青灰塌陷的脸庞狰狞扭曲,空洞的眼眶里两团红光幽幽跳动,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悲伤”?
这一刻,马尔斯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升起,瞬间遍布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这不是他的哥哥!这是一个怪物!一个披着哥哥皮囊的嗜血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