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的声音此起彼伏。
海量的香火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入陈放的身体。那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百川归海的浩瀚汪洋!其总量,甚至超过了他过去几个月苦修的总和!
轰——!
陈放只觉得脑中一声轰鸣,那股磅礴的力量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洗涤着他的每一寸经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与强大感,让他几乎要呻吟出声。
他被人群簇拥着,被无数双狂热而感激的眼睛注视着,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这片欢呼与朝拜的漩涡边缘,没有人注意到。
一直微笑着的卡蒂,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身体。她脸上的温柔、纯真与怜悯,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被奉若神明的陈放身上。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一丝嘲弄的弧度。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
“看来,治安队是真的开始怀疑我了啊……有意思。”
然而身份有可能暴露的情况,卡蒂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身体里的力量像是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陈放能清晰地“看”到,那股磅礴的香火之力冲刷过自己的四肢百骸后,最终汇入一片混沌的识海,悄无声息地撞碎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世界,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隔着墙壁,他能听到厨房里厨娘压抑的咳嗽声;穿过人群,他能“闻”到角落里卡蒂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如同沾染了墓土的冰冷气息。
他的灵觉,像是被擦亮的镜子,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大师!大师!”
“您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
狂热的呼喊将陈放拉回现实。他被一张张激动到扭曲的脸包围着,应付得捉襟见肘,只能一边说着“应该的”、“大家快起来”,一边在心里苦笑。
原来当英雄是这种感觉。
这场狂热的追捧,直到救济所的管理者出面,才勉强平息下来。
傍晚时分,食堂里昏暗的灯光摇曳着,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放、薇雅和卡蒂围坐在一张掉漆的木桌旁。晚餐依然是那不变的黑面包和麦糊汤。
“陈放大哥,你这次又救了好多人啊,你好厉害啊!”卡蒂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两手托着下巴,像个好奇宝宝,“那个比房子还大的怪物,你一个人就把它引走了?不害怕吗?”
她的声音甜糯,眼神里是纯粹的崇拜,看不出丝毫破绽。
“运气好而已。”陈放含糊地应付着,撕了一小块黑面包泡进汤里。
“才不是运气!”薇雅在一旁替他说话,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陈放他一直都很厉害的。”
“哇……”卡蒂发出夸张的惊叹,看向陈放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一顿饭在卡蒂叽叽喳喳的追问中结束。
走到宿舍楼下,陈放叫住了正要和卡蒂一起上楼的薇雅。
“薇雅,你等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薇雅愣了一下,卡蒂也停下脚步,好奇地回头看他。
陈放没理会卡蒂,只是盯着薇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听着,今晚,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锁好门,提高警惕,知道吗?”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薇雅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她从陈放的眼神里读出了某种极其危险的信号。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嗯,上去吧。”陈放这才松了口气。
“陈放大哥再见!”卡蒂甜甜地冲他挥了挥手,然后挽着薇雅的胳膊转身。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借着楼道口透出的微光,陈放似乎捕捉到她投向自己的最后一道目光里,闪过了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狡黠和玩味。
他猛地眨了眨眼。
再看过去时,卡蒂已经恬静地上了楼梯,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纤细的背影。
是错觉吗?
陈放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他皱了皱眉,将那转瞬即逝的诡异感觉压了下去。
……
夜色如墨。
陈放换上一身黑衣,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南城一条僻静的街道。
第六小队的队员们早已各就各位。他们有的像雕像一样贴在屋顶的阴影里,有的缩在漆黑的巷子口,还有的干脆就躺在垃圾堆旁,伪装成流浪汉。整条街道表面上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电线的呜咽声,实则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杀机四伏。
陈放靠在一根石柱后,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治安队徽章的通讯功能激活,里面传来瑞恩队长冰冷沉稳的声音。
“各单位注意,总部计划已启动。”
“‘诱饵’将在三分钟后投放至城南旧墓场区,能量波动会非常剧烈。我们的目标是所有被吸引过来的血神教余孽,特别是他们的‘主教’级人物。”
“记住,我们是猎人,要有耐心。”
指令简短而清晰。
频道里陷入了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放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突然——
凌晨时分,一道巨大无匹的黑色龙卷风,猛地从遥远的城南冲天而起!
那不是风,而是由亿万亡魂汇聚成的死亡风暴!它撕裂了厚重的夜幕,露出后面猩红的天空。狂暴、邪恶、精纯到极致的死亡气息,如同一场海啸,瞬间席卷了半个莱斯特城!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普通人只会觉得莫名心悸,不寒而栗。而对于他们这些与黑暗打交道的人来说,那股力量就像是黑夜中的灯塔,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陈放身旁不远处,一直像块石头一样潜伏着的马尔斯,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粗重地喘息着,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痛苦与狂喜的扭曲表情。
那不是恐惧。
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对死亡的无尽渴望。
他用沙哑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嗓音,喃喃自语:
“好一场……死亡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