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萧索。
“此乃末法之世。天地灵气日益衰竭，山川龙脉气数将尽，天道对你我这等修行之人的压制，也越来越重。别说跟上古先贤们移山填海的大神通相比，就是比起百年前的祖师，我等的道法神通，也已经十不存一。上古之威？早就不复存在了。”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殿内顿时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陈放听得心中剧震。
末法时代！原来，灵气衰竭的说法，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被这位天师洞察得如此透彻！他一直以为这是近几十年才发生的事情。
张天师的目光从远方收回，扫过殿内神情各异的众人，声音变得更加凝重：
“况且，洋人此次有备而来，气势汹汹，绝非寻常。据我所知，他们教内的‘圣殿骑士’已经悉数登陆，这些人受其伪神赐福，肉身强悍，不惧寻常刀剑符箓。更麻烦的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还带来了赖以横行四海的‘利器’——火炮，还有火枪。我们的护山大阵，未必能扛得住火炮的轮番轰击；寻常弟子的护体真气，在那些火枪面前，恐怕也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此战，非一人之战，一山之战，而是关乎我东方道门存亡续绝之战！绝非儿戏！”
一番话，掷地有声！
那个叫玄清的年轻道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羞愧地低下了头。其余几位紫袍道长，脸上的忧色也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们是修行者，是高高在上的仙师，但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战争会以这样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降临到自己头上。
就在张天师准备继续开口，部署应对之策时——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呼啸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道观上空的宁静。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仿佛死神的镰刀，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急剧放大！
殿内所有人的谈话戛然而生，他们修行了一辈子的耳朵，从未听过如此诡异、如此令人心悸的声音。
张天师猛地抬头，他脸上那份从容和镇定，第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
下一秒。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在庭院中央炸开！
一颗拖着长长黑烟的炮弹，用一种野蛮到不讲任何道理的姿态，狠狠地砸在了那块刻着繁复符文的青石板上！
恐怖的气浪呈环形瞬间扩散，将那口巨大的铜鼎直接掀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就断成了几截！地面被炸出一个深坑，无数碎石和泥土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冲天而起，像一朵黑色的死亡之花。大殿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被冲击波撞得四分五裂，木屑横飞！
整座山，似乎都在这一下剧烈地颤抖！
庭院里，那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松，被拦腰炸断，燃烧的树干冒着滚滚浓烟。
静，死一般的静。
所有的紫袍道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超乎想象的攻击给打蒙了，他们呆呆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庭院，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噗——”玄清道人最先反应过来，却是一口鲜血喷出，显然是被气浪震伤了内腑。
张天师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一双虎目瞬间变得血红，他死死盯着庭院里那个还在冒烟的深坑，滔天的怒火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怒喝出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与决绝，响彻了整座山峦：
“是红衣大炮！他们已经打上山了！”
张天师的怒喝还在山峦间回荡，带着血与火的味道，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口喷出鲜血的年轻道人玄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眼神里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被庭院里那个还在冒着黑烟的深坑彻底吞噬。
他和其他几位紫袍道长，踉踉跄跄地聚到张天师身边，看着眼前这片狼藉，那棵被拦腰炸断、仍在燃烧的千年古松，仿佛正预示着他们道门的命运。
“师、师伯……这……”一位道长声音发颤，他修行百年，心境早已古井不波，可此刻，他的手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就在这时，又一声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尖啸，从山下传来！
“又来了！”玄清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就要往殿内躲。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幻觉，是死亡再一次朝他们扑来。
然而，张天师没动。
他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一双血红的虎目死死盯着山下的方向，脸上那份惊骇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他不退反进，在炮弹呼啸而至的瞬间，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起！”
一声沉喝，他宽大的道袍无风自鼓，右手拂尘猛地一甩，三千银丝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柔韧而又坚不可摧的白色气网，瞬间缠上了那颗疾速飞来的黑色炮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众人能清晰地看到，那颗足以开山裂石的炮弹，在碰触到拂尘银丝的刹那，速度骤减，上面附带的万钧之力，仿佛打进了一团棉花里，被那看似柔软的罡气层层卸掉。
张天师的身体微微一沉，脚下的青石板寸寸龟裂，但他腰身挺得笔直，如一杆标枪。他双目精光爆射，手腕猛地一抖，借着那股尚未消散的冲力，大喝一声：
“给我——滚回去！”
“四两拨千斤”！
那颗炮弹，竟被他硬生生甩了一个圈，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拖着一道凄厉的呼啸，原路返回，朝着山下砸了回去！
殿内残存的道士们，全都看傻了。他们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是天师真正的实力！以人力对抗火炮，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一瞬间的死寂之后，山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是几声凄厉的惨叫，显然是砸中了敌方的炮兵阵地。
一股狂喜和希望，瞬间在幸存的道士们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