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武百官在文德殿外整齐地分序两边。
御史们手拿本子和毛笔从中间穿过，检查着每一个官员的衣着和配饰是否得体正确。
所过之处，官员们无不下意识地又自检一遍，发现没有问题后才松了一口气。
“进殿~”
随着内侍的高声宣唱，身着紫、绯、绿色官袍的百官们，整齐有序的从殿门鱼贯而入。
文德殿中太后稳坐在帘幕后面，而赵佶则是端坐在御座之上。只是平日早朝一般脸色都不好看的他，今天倒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此时有点魂游天外。
“有事进奏，无事退朝。”御座下首的内侍梁师成的声音细长尖锐。
元祐中人的喉舌，侍御史陈师锡率先出班：“皇城司无旨擅捕大相国寺禅师善清，先不说那善清一案是否确有其事，即便是证据确凿，也应该由三法司推鞠。”
“此乃坏‘刑狱付三司’之制！臣参勾当皇城司公事陆临目无王法，紊乱祖制，应革其职！”
门下侍郎韩忠彦手持笏板出班：“臣附议。”
一时间吏部尚书许将、礼部尚书朱绂等人也一起出班言道：“臣附议。”
这是他们昨天赴韩忠彦府上商量出来的策略，他们一致都觉得该参还得参。
反正章党现在都已经做大了，如此机会错过确实可惜，大不了被章党贬谪嘛，反正那样还能得个不为强权的好名声。
于官声可是大大的有益啊，将来有机会回来还不是一样加官进爵。
不过不能直接参奏章惇，因为举荐之失，根本不能让章惇伤筋动骨的，唯有把皇城司拿回来才能让章党痛失一臂。
垂帘后面的向太后也开口道：“我朝御史历来风闻奏事，不可不察。大相公，那皇城司陆临是你所举荐，你有什么建言要奏？”
事情发生得比较急，向太后虽然知道始末，却还没有来得及和元祐党人商量细节，不过她自然也是不愿意章党做大的。
章惇苍老瘦小的身体挺拔如松，出班道：“太后此言老臣不敢苟同，皇城司历来都是皇家直属，天子亲军。陆临出任勾当皇城司公事乃是先帝临终遗命，当是时福宁殿众人皆知。”
“然老臣身为尚书令，总领朝中诸事，御史既然上奏，老臣也认为不可不察，不如就传那陆临上殿，是非黑白也好辩个清楚，以示公允。”
他自然不会掉进向太后的话术陷阱里，让陆临自辩，也是他早就告知过陆临的。
虽然他对陆临起了杀心，但是这么锋利的一把刀，他还没有用钝怎么可能现在就扔掉？
御史中丞安惇作为章惇的心腹自然率先响应：“臣附议，御史虽风闻奏事，但是否真有其罪，还需交付有司定论。”
御座上的赵佶终于从魂游天外的状态回来：“朕觉得此议可行，太后觉得呢？”
赵佶今年虽然也才双九年华，但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相反他更希望挑起章惇和向太后等人的矛盾，他才能从中获利。
自那天见过那名倾国倾城的女子过后，他就念念不忘，想要溜出宫去，但是又阻碍重重，他是时候要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了。
向太后和元祐党人自然知道不可能仅凭御史一言就能拿了陆临的差遣。
但是朝堂诸公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见缝插针，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宣，陆临上殿。”梁师成高喊，然后殿外的内侍也重复此言，一直传到宫门口陆临这里。
按道理来讲陆临是够品级上朝的，只是以往皇城司主司都由宦官担任，他们要么就是已经待在皇帝身边伺候，要么就是一介太监不配上早朝。
所以陆临的位置就有点尴尬，因为属于是首创，谁也挑不了他的理。
既然如此他也乐得清闲，谁愿意大冷天大清早的还没睡醒就钻出被窝啊。
“臣，勾当皇城司陆临拜见官家，拜见太后。”陆临进入殿中行礼参拜。
向太后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陆临，御史参奏你无旨擅捕大相国寺高僧，败坏‘刑狱付三司’的祖制，是否确有其事啊。”
陆临躬身应答：“启禀太后，官家。神宗皇帝曾诏定制‘皇城司事机，可用白札勾当’，即我皇城司可用空白令抓人，何来违反祖制一说？”
御史陈师锡出班怒斥：“大胆！你这是歪曲圣意，神宗皇帝即便说过可用白札勾当，但同时还要有入内内侍省的签押，你签押何在？”
唔......陆临确实没有签押，他又不是太监......
不过他也早有预案，他们既然要说祖宗之法，那就好好和他们说说祖宗之法：“陈御史，大行皇帝敕令：‘凡皇城司所收，十日始报刑部’，下官是昨日抓的人，可是还没够十日？”
“反倒是尔等这些言必祖制之人，哲宗皇帝不过昨日才刚刚入陵，今日你们就敢把他的敕令抛诸脑后，还有脸和本官谈祖制？
天地君亲师，我看尔等还是先回去再读几年的圣贤书，好好学学如何为人臣子，再来此殿与我唁唁狂吠不迟！”
陈师锡听完陆临所言，气得脸色铁青。想他身为御史，靠的就是嘴皮子混饭吃，如果今天被一个黄毛小儿呛得哑口不言，那他还用立于朝堂吗！
当下恨不得撸起袖子就喷陆临一脸：“胡言乱语！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本官说的是你皇城司无旨意，无签押便敢胡乱抓人。你既无权抓人，又何来的十日之期？
我看还是陆勾当先回家去熟读朝廷律例，好好沉淀几年，待到乳毛褪去，彼时再来文德殿言之凿凿！”
陆临闻言也不在意，他除了脸皮厚，嘴皮子也不差。
只是佯装不服气道：“陈御史的意思是说下官不够你熟读朝廷的律例咯？”
陈师锡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局，内心正在暗喜。
只是冷哼一声：“哼，陆勾当毕竟还年幼，不过本官听说陆勾当自小被双亲遗弃，出身市井勾栏，今日能有如此成就，想来还是章相公慧眼识珠啊，本官差之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