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烽火 第14章 盐窟白骨

作者:萤卦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23 18:3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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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鹞子……”

李烽蜷缩在废砖窑深处最阴暗的角落,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这三个字。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土腥、霉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味,沉甸甸地压进肺叶。他背靠着粗糙冰冷、布满干涸泥浆的砖壁,双腿麻木得早已失去知觉。

怀里,草儿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那份灼热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微弱而急促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

三天了。

这三个字像沉重的磨盘,在他心头反复碾磨。从那个弥漫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破屋出来,抱着草儿,怀揣着那包冰冷刺骨又滚烫烫手的霜雪盐,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彭城这座巨大而混乱的迷宫中跌跌撞撞,朝着北方亡命奔逃。

三里路,在恐惧和草儿滚烫体温的双重煎熬下,漫长得如同跨越了整个乱世。他避开所有大道,像只受惊的老鼠,只敢在那些最肮脏、最狭窄、如同城市伤疤般的后巷和废墟中穿行。

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惊得心脏骤停,仿佛那些贪婪的目光和滴血的刀锋随时会从阴影里扑出。怀里的盐包,那粗糙麻布的触感,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烫着他的胸口,也烫着他的灵魂。

最终,他找到了这里——老丈口中的废砖窑。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彭城北郊一片荒芜的河滩地上,像一头早已死去的巨兽骸骨。巨大的砖砌窑体早已坍塌了大半,焦黑的窑砖裸露着,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伤口。

窑口只剩下一个巨大而幽深的黑洞,如同巨兽张开的、择人而噬的口腔。窑壁内侧布满厚厚的、如同凝固黑色血液般的烟炱。

地面覆盖着一层混杂着碎砖、灰烬和不明污垢的黑色粉末,踩上去软塌塌的,发出令人心悸的窸窣声。

李烽抱着草儿钻进来时,几乎被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陈腐烟灰味呛晕过去。他强忍着,在窑体深处找到一处相对干燥、被坍塌的窑砖勉强遮挡的角落。

他将草儿小心地放在铺了自己破烂外衣的冰冷砖地上。草儿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痛苦地紧锁着。

李烽用最后一点力气,将老者留下的那包霜雪盐,塞进了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冰冷的盐粒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

然后,就是漫长的、令人绝望的等待。

等待那个自称“铁鹞子”的佝偻身影,带着一身致命的箭毒,从彭城那片吃人的黑暗里走出来。

第一天,李烽还能勉强支撑。他像只最警觉的野兽,竖起耳朵捕捉着窑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风声,远处模糊的市声,偶尔几声乌鸦凄厉的啼叫……每一次声响都让他绷紧神经,以为是老丈的脚步声。

他一遍遍查看草儿的状况,用融化的雪水沾湿布条,小心地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和干裂的嘴唇。草儿的呼吸依旧滚烫急促,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烽总觉得那剂“小续命汤”的药力还在顽强地支撑着她微弱的生命之火。

他怀里的盐包,冰冷而沉重,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第二天,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开始疯狂地啃噬他的意志。胃里空得绞痛,身体因为寒冷和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麻木。

怀里的盐包,那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它的价值,也提醒着他怀璧其罪的恐惧。他不敢出去找吃的,甚至不敢离开草儿一步。

窑外的天色从灰白变成铅灰,最后沉入浓墨般的黑暗。风声越来越大,呜咽着穿过窑体的缝隙,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每一次声响,都像是追兵的脚步在逼近。

铁鹞子还没有来。李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被冰冷的恐惧和一种不祥的预感死死攥住。他开始怀疑,怀疑老者是否还能活着走出彭城,怀疑那包霜雪盐是否真的能换回草儿的命,还是最终会将他们拖入更深的深渊。

第三天,绝望彻底吞噬了他。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长时间的饥饿和寒冷让他头昏眼花,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草儿的呼吸似乎更微弱了,滚烫的体温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窑外死寂一片,连风声都仿佛被冻住了。

铁鹞子……没有来。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彻底消失在了彭城混乱的泥沼里,再也没有响起。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抛弃的冰冷感,如同潮水般将李烽淹没。他抱着草儿,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死死忍住。

不能哭。哭了,草儿会更害怕。可希望在哪里?盐在,命在……可那个能护住盐、也能护住他们命的人,在哪里?

就在这时!

“咯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脆响,从李烽脚边不远处传来!

不是窑外的脚步声!是来自窑内!来自他身下这片覆盖着厚厚灰烬的砖地!

李烽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猛地低头,惊恐的视线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位置——

就在他蜷缩的脚边,一块半掩在黑色灰烬中的窑砖,似乎……松动了一下!

幻觉?还是……

李烽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只有眼珠在惊恐地转动。他死死盯着那块砖。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息之后。

“咯噔…哗啦…”

那块松动的窑砖,连同周围的几块碎砖和厚厚的灰烬,毫无征兆地向下一陷!露出一个碗口大小、深不见底的黑洞!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混杂着陈年血腥、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坏气息的阴风,猛地从那个黑洞里倒灌出来!

瞬间冲散了窑内原本就浑浊的空气,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狠狠扑在李烽的脸上!

“咳咳!”李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阴风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瞬间涌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下意识地抱紧草儿,身体拼命向后缩去,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窑壁!

黑洞里一片死寂的黑暗。没有预想中的怪物爬出,只有那股令人作呕的阴风持续不断地涌出,如同打开了地狱的缝隙。

李烽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盯着那个黑洞,过了许久,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强烈的呕吐感。

巨大的恐惧过后,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如同毒草般滋生出来。这是什么?地窖?还是……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靠近那个黑洞。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灰烬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黑洞边缘参差不齐,是坍塌形成的。借着窑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李烽壮着胆子,探头朝里面望去。

下面是一个空间!比想象的要大!似乎是砖窑内部更深层的一个结构,或是废弃的窑室。光线极其昏暗,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轮廓。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角落里一堆……森森白骨!

那白骨散乱地堆叠在一起,在昏暗中反射着惨白的微光!头骨、肋骨、腿骨……杂乱无章,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其中一颗头骨空洞的眼窝,正对着黑洞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李烽!

“啊!”李烽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向后一缩,头皮瞬间炸开!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后背涌出!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几乎要抱着草儿立刻逃离这个恐怖的地狱!

但就在他惊恐后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白骨堆旁,还有别的东西!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尖叫,心脏狂跳着,再次鼓起勇气,将头凑近黑洞,眯起眼睛,努力分辨着昏暗光线下的细节。

在白骨堆旁边,散落着一些……兵器?

是几把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横刀,刀身弯曲断裂,被厚厚的铁锈包裹。还有几根折断的长矛矛杆,腐朽不堪。

最显眼的,是一顶被踩扁变形的兜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但边缘依稀能看到一道深深的劈砍痕迹!

而在这些废弃兵器的更深处,靠近另一侧砖壁的阴影里,似乎还有一个……包裹?

那包裹用厚厚的油布包裹着,虽然也落满了灰尘,但保存相对完好,没有被虫蛀鼠咬的痕迹。形状方方正正,不大不小。

李烽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铁鹞子!这里……这里难道是他以前藏东西的地方?!这堆白骨……是他的旧部?还是他的敌人?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压倒了恐惧!他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和那包霜雪盐带来的沉重压力,让他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的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草儿放在远离黑洞的干燥角落,用破烂的外衣将她盖好。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潜入深潭的猎手,双手扒住黑洞边缘冰冷粗糙的砖块,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瘦小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挤进了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暗洞穴!

身体落入下方空间的瞬间,浓烈的腐臭和尘土气息呛得他几乎窒息。双脚踩在松软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灰烬和泥土上,深陷下去。他摸索着站稳,心脏在黑暗中狂跳如鼓。

借着上方洞口透下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下方空间的轮廓。不大,约莫半间屋子大小,四壁都是焦黑的窑砖。那堆森森白骨就在角落,在昏暗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惨白。废弃的兵器散落一地,如同战场的遗迹。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砖壁阴影里那个油布包裹。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挪过去,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带起细微的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飞舞。他绕过那堆白骨,强忍着不去看那空洞的眼窝。

终于,他走到了那个油布包裹前。

包裹入手沉重,带着一股陈年的油布和尘土混合的味道。李烽的心跳得更快了。他颤抖着手指,摸索着包裹的系绳。绳子已经有些朽烂,但结打得很死。他费了些力气,才用指甲抠开那个死结。

油布一层层掀开。里面的东西在昏暗中显露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刀鞘。

刀鞘用深色的硬木制成,边缘包着磨损严重的铜皮,样式古朴厚重,带着明显的军中制式风格。鞘身上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几道深刻的划痕,诉说着曾经惨烈的搏杀。

李烽的目光被刀鞘牢牢吸住。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木质和粗糙的铜皮。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不,是悸动,从指尖传来,仿佛这冰冷的鞘身里,沉睡着某种与他命运相连的凶戾之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移向包裹里的其他东西。

刀鞘下面,压着一件折叠整齐的、同样落满灰尘的旧衣袍。布料是厚实的麻布,洗得发白,上面打着几块深色的补丁。

衣袍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用粗麻布缝制的干粮袋,瘪瘪的,里面似乎空无一物。还有几块磨刀石,大小不一,边缘光滑。

没有金银,没有想象中的财宝,只有这些陈旧、甚至有些寒酸的物件。李烽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疑惑取代。

铁鹞子……他为何要把这些东西藏在这里?这些普通的旧物,值得如此隐秘地存放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铜皮,目光再次落在那堆森森白骨上。这些白骨……和这些东西的主人,又是什么关系?战友?敌人?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铁鹞子……他还能回来吗?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草儿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那声音如同细针,瞬间刺破了李烽的沉思。他猛地惊醒!草儿!她还在发烧!还在等着药!

他不再犹豫,飞快地将油布重新包好那个包裹,连同里面的刀鞘、旧衣袍等物,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他手脚并用地爬回黑洞上方。

窑内依旧死寂。草儿躺在角落里,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脆弱。

李烽将那个油布包裹放在草儿身边,再次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心如刀绞。他重新坐回角落,将草儿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点温暖。

怀里那包霜雪盐冰冷依旧,紧贴着胸膛,寒意似乎能穿透皮肉,渗入骨髓。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草儿,又看看那个刚刚从地狱边缘挖出来的油布包裹,再看看窑口那方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铁鹞子没有来。

盐在。

命,悬于一线。

他缓缓伸出手,不是去拿盐包,而是拿起了那个沉重的刀鞘。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下意识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握住这冰冷的鞘身,就能握住一丝飘渺的、如同这窑内灰烬般虚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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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从窑口、从砖缝、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地涌来,彻底吞噬了废砖窑内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

寒冷,失去了天光的最后一丝暖意,变得如同剔骨的钢针,穿透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皮肉骨髓。

李烽紧紧抱着草儿,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包裹住她滚烫的小小身躯。草儿的呼吸依旧滚烫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声,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揪心。

油布包裹被随意地丢在脚边的灰烬里,那个沉重的刀鞘斜靠在冰冷的砖壁上,在浓稠的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李烽的思绪如同被冻僵的河流,麻木地在绝望的冰面上打转。铁鹞子不会来了。这个念头像一块沉重的冰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那包霜雪盐紧贴着他胸口的皮肤,冰冷刺骨,那价值连城的诱惑此刻只带来无尽的恐惧和重负。它能救草儿吗?在这荒郊野外的废窑里,在这杀机四伏的彭城边缘,它更像一道催命符。

他该怎么做?抱着草儿出去?去哪里?能去哪里?回彭城是自投罗网,荒野是冻饿而死……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耳膜,猛地刺破了死寂!

不是风声!

那声音……来自窑外!就在窑口附近!是踩在冻土和枯草上的声音!极其轻微,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烽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停止呼吸!

他猛地抱紧草儿,身体如同受惊的刺猬般蜷缩起来,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窑壁!眼睛瞪大到极致,死死盯向窑口那片浓墨般的黑暗!

是谁?!是疤脸龙的人循着血腥味追来了?还是彭城的巡夜兵丁?又或者……是荒野里的饿狼?!

“沙…沙…”

脚步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了一步!似乎停在了窑口的位置。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几乎要盖过草儿那微弱的呼吸声。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握紧刀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冰冷的触感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撑。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线,如同黑暗中睁开的一只鬼眼,毫无征兆地在窑口亮起!

不是火把!是……火折子?!

一点豆大的、昏黄摇曳的火苗,在窑口边缘亮了起来。光芒极其微弱,仅仅照亮了持火者脚下方寸之地,却足以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惊雷般刺眼!

借着那微弱的、跳跃不定的火光,李烽惊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

一只脚!

一只穿着沾满泥污、边缘磨损的麻鞋的脚,踩在窑口内侧的灰烬上!裤腿是深色的,同样沾满污渍。

火光微微晃动,向上移动了几分。照亮了来人的下半身——一件同样肮脏破烂的深色短褐,腰间似乎鼓鼓囊囊地别着什么东西。

火光继续上移,跳跃着,终于照亮了来人的脸!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脸!灰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右眉骨上那道斜劈眉梢的疤痕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

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如同浸泡在冰水中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凶戾,穿透黑暗,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李烽!

铁鹞子!

是铁鹞子!!!

李烽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巨锤狠狠砸中!巨大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他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带着一身致命的箭毒,从彭城那片吃人的黑暗里杀出来了!

但下一秒,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更加刺鼻的、如同腐败伤口般的恶臭,随着铁鹞子的出现,猛地灌满了整个废砖窑!

铁鹞子佝偻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枯瘦的左手死死按在右肋下方!

那里,破烂的衣襟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昏黄的火光下!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紫黑色!正有粘稠的、同样泛着乌黑光泽的脓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滴落在脚下的灰烬里!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乌紫,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那豆大的火折子光芒在他手中剧烈地摇晃着,映照着他脸上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种濒临极限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凶戾!

他回来了。

带着一身足以致命的箭毒。

也带着一路浴血杀出的……甩不掉的死亡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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