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的雪还没化透，北京城里的暖阁地龙却烧得能孵小鸡。陈墨拖着半条命（物理意义上的，右臂那截空袖子晃荡得像个破麻袋），像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土狗，终于把卢象升那具冻得梆硬、裹着破毡子的尸首，连哄带骗（主要是用最后半块发霉的饼子）塞给了一个还算有点良心的驿卒，千叮万嘱让他务必送到杨廷麟杨大人府上。
他自己？找了个城外破败的义庄，一头扎进满是灰尘和蛛网、还冻着几具无主尸体的停尸房角落，用仅存的左手，哆哆嗦嗦掏出那本快散架的《见闻录》，借着破窗棂透进来的惨淡月光，用秃头炭笔，歪歪扭扭写下：
>**崇祯十一年腊月十五冻成孙子**
>**督师到家（大概）。**
>**老子也快到家了（阎王家）。**
>**断臂处疼得像有一万只高起潜在里面开趴体。**
>**啃了口雪，牙崩了半颗。**
>**这售后服务…真他娘不是人干的！**
>**——天雄军首席（也是唯一）收尸官陈墨绝笔（希望是假的）**
写完，他两眼一黑，彻底晕死过去，跟旁边那几位不知名的冻死鬼作伴去了。
就在陈墨与周公他闺女（也可能是阎王他小舅子）探讨人生哲学的时候，紫禁城里，一出精彩绝伦的“忠义大戏”正锣鼓喧天地上演。
金銮殿上，暖香熏人。崇祯皇帝朱由检同志，正对着下面一群脑满肠肥…哦不，是忧国忧民的衮衮诸公，表演他的拿手好戏——变脸。
“卢爱卿…朕的卢爱卿啊！”崇祯同志捶胸顿足，眼眶红得恰到好处，像是刚切完洋葱（如果御膳房有这玩意儿的话），“天妒英才！天妒我大明柱石啊！”声音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悲痛欲绝，不知道的还以为卢象升是他亲爹。
兵部尚书杨嗣昌，这位卢象升生前的“好同事”，此刻正扮演着最佳捧哏的角色。他一脸沉痛，出班奏道：“陛下节哀！卢督师…确系…确系为国捐躯，英勇绝伦！然…”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点神秘，“巨鹿战况，瞬息万变，或有…或有流言不实之处。卢督师神勇，或能绝地逢生，亦未可知啊！”
这话一出，暖阁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附和声，像一群苍蝇发现了隔夜的肉。
“杨大人所言极是！”
“卢督师吉人天相！”
“或有奇遇！或被高人相救！”
崇祯同志眨巴眨巴他那双著名的、充满“智慧”和“多疑”的眼睛，立刻顺杆爬：“哦？杨爱卿此言…倒也有理！卢爱卿乃朕之股肱，岂能轻易陨落？定是…定是受伤隐遁！对！传旨下去！严密封锁消息，加派人手寻访卢爱卿踪迹！生要见人…”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死要见尸”有点不吉利，硬生生改口，“…定要迎回京师，朕重重有赏！”
好家伙！这“欺天”的戏码，唱得比天桥底下的猴戏还溜！卢象升的尸体都快在杨廷麟家后院停尸房冻成冰雕了，这边还在“或有奇遇”、“受伤隐遁”！陈墨要是知道，估计能气得用独臂把金銮殿的顶子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