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张三(姑且这么叫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半个宝贝窝窝头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伸出脏兮兮的手来接血书。
“慢着!”陈墨突然把手缩了回来,独眼(另一只眼被血糊住了)警惕地盯着张三,“你小子…不会拿了饼就跑路吧?或者半道把老子这血书当擦屁股纸用了?”
张三一愣,随即赌咒发誓:“军爷!天地良心!小的要是敢昧了您的信,天打五雷轰!出门就让鞑子抓去炖了!”他拍着干瘪的胸脯,砰砰作响。
陈墨狐疑地打量着他:“发誓顶个屁用!这年头,发誓跟放屁一样响,臭完就没了!”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张三那双破得露出脚趾头、沾满泥雪和可疑污物的破草鞋上。一个绝(损)妙(到)的主意冒了出来。
“这样!”陈墨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为了让你这趟‘快递’跑得更安心、更隐蔽…老子给你找个绝对安全、万无一失的藏信点!”
张三茫然:“藏…藏哪儿?”
陈墨指了指他的破草鞋:“脱下来!”
张三不明所以,但还是哆嗦着脱下了那只相对完好(也只是相对)的左脚草鞋,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臭、脚臭、泥腥和血腥的“生化武器”级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呕…”陈墨被熏得差点当场去世,赶紧屏住呼吸,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用两根手指(拇指和食指)像捏着炸弹一样,拈起那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破草鞋。他屏住呼吸,用箭杆把那折好的血书布疙瘩,使劲往草鞋那破烂的、被脚汗浸得发黑的鞋底夹层里塞!那鞋底又硬又臭,陈墨塞得满头大汗(憋气憋的),断臂都跟着使劲儿。
“军…军爷…这…这太味儿了吧?”张三捏着鼻子,一脸苦相。
“你懂个屁!”陈墨终于把血书塞进了鞋底深处,累得直喘粗气(吸到一口臭气又赶紧憋住),“这叫‘置之死地而后香’!不对,是‘置之臭地而后生’!你想想,这味道,人嫌狗不闻!就算路上遇到盘查的鞑子兵、乱兵、土匪,谁他娘的会想到去翻你这双‘十里飘香’的破鞋?!他们捂着鼻子躲还来不及呢!这比什么密码箱、保险柜都安全!绝对VIP通道,直达杨大人案头!”
他把那只“加料”的臭草鞋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丢还给张三:“穿上!快走!记住!贾庄西北角!焦柳树下!冻肉堆!第三层靠里!穿蓝棉袄戴狗皮帽的‘冻肉’!就是卢督师!三天!最多三天!杨大人的人不来,督师就真成‘陈年老肉干’了!到时候老子做鬼也缠着你,天天晚上在你枕头边背《论语》!”
张三手忙脚乱地穿上那只承载着“千斤重托”和“独特芬芳”的草鞋,感觉脚底板都升华了。他对着陈墨胡乱作了个揖,抱起他那破包袱,拖着那条断腿,一瘸一拐、却又带着一种奔向食物(怀里窝窝头)的坚定,朝着战场外、顺德府的方向,艰难而顽强地挪去。那背影,在尸山血海和茫茫雪原的映衬下,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却又莫名地透着一股子乱世挣扎求生的狠劲儿。
陈墨目送着张三那歪歪扭扭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后背靠着卢象升那伪装好的“冻肉”尸体。
“督师…信…送出去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淹没。断臂的疼痛、失血的眩晕、刺骨的寒冷、还有那半个窝窝头离去的空虚感,一起汹涌袭来。他费力地侧过头,看着卢象升那张被血泥和假胡子覆盖的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您老…可得…争口气啊…别真…真臭了…”他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飘摇,“那鞋…是真他娘的…臭啊…比高起潜的心眼子…还臭…”
话音未落,沉重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只有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掠过这片寂静的死亡之地,掠过那两具依偎在一起的、真假难辨的“冻肉”,也掠过那只奔向未知的、散发着“使命必达”气味的破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