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风穿过百草堂的雕花窗棂,携着药圃里金雪兰的甜香,轻轻拂动林辰额前的碎发。他坐在西厢房的软榻上,望着窗外药圃里忙碌的身影,额角的伤口已结出淡粉色的痂,那是苏清月每日用龙牙草与玉露散细心照料的痕迹。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
“辰哥,该换药了。”苏清月端着白瓷药碗走进来,发间别着新鲜摘下的蔷薇,裙摆扫过门槛时,沾着的晨露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水迹。她将碗里的墨绿色药膏用玉簪挑出,蹲在软榻前,小心翼翼地抹在林辰额角:“刘嬷嬷说,今天换了‘生肌膏’,能让伤口长得更平整。”
林辰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眉眼,睫毛像小扇子般轻轻颤动,鼻尖萦绕着药膏里薄荷与灵草混合的清香。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落在她袖口沾着的几点丹砂痕迹上:“又麻烦你了,清月。这几日总是让你跑来跑去。”
“才不麻烦呢。”苏清月仰起脸,露出个甜甜的笑,脸颊上泛起两团淡淡红晕,“辰哥是为了帮我才受的伤,再说……”她顿了顿,低头用玉簪将药膏抹匀,“看辰哥一天天好起来,我也很高兴呀。”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发间的蔷薇上跳跃,映得花瓣透明如琥珀。林辰忽然想起青石溪边那个替他包扎伤口的少女,那时她鼻尖还沾着泥点,如今却已是能独当一面的百草堂弟子。他摸了摸额角的纱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清月,你当时怎么敢用野蔷薇去刺那个胖少年?就不怕吗?”
苏清月动作一顿,随即噗嗤笑出声:“怕呀,手心都出汗了呢。”她伸出右手,掌心果然有层薄茧,“但看到辰哥为了我被打伤,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爷爷说过,医者虽不能舞刀弄枪,也要有护人之心。”
两人正说着,刘嬷嬷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你们两个小家伙,在屋里磨叽什么呢?”老堂主拄着桃木杖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药童,抬着一个古朴的木盒。她看了看林辰额角的伤,点点头:“恢复得不错,看来清月的药没白喂。”
苏清月连忙起身扶着刘嬷嬷坐下:“嬷嬷,辰哥的伤还要养几天才能好透呢。”
“养?怕是没时间了。”刘嬷嬷叹了口气,指了指木盒,“今早玄渊前辈派人送来信,说黑风林的阴气又重了,让你们准备准备,三日后就出发。”她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两件泛着微光的器物——一枚刻着流云纹的青铜令牌,一支缠着金丝的玉簪。
“这是……”林辰凑近细看,青铜令牌上的流云纹竟与他母亲留下的天命佩有些相似,只是材质不同。
“这枚‘流云盾’,”刘嬷嬷拿起令牌递给林辰,“是老身早年机缘所得,能抵挡三次筑基期以下的攻击。”她又拿起玉簪,轻轻插在苏清月发间,“这支‘金丝缠’,是用千年灵蚕丝和暖玉炼制的,危急时捏碎簪头,能形成护罩。”
苏清月摸着发间的玉簪,惊讶地抬头:“嬷嬷,这不是您一直收着的宝贝吗?怎么舍得给我们?”她曾见过刘嬷嬷在月圆之夜拿出玉簪擦拭,视若珍宝。
刘嬷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怅然,伸手拍了拍苏清月的手背:“老身一把年纪了,要这些身外之物何用?你们不一样——”她转向林辰,目光锐利如鹰,“你这孩子,看着文弱,骨子里却有股韧劲;清月呢,灵草天赋高,却缺些历练。黑风林里危险重重,这两件法宝,就当是老身送你们的护身符吧。”
林辰握紧青铜令牌,冰凉的触感中透着一股温和的灵力,仿佛能抚平内心的焦虑:“多谢嬷嬷,我们定会小心。”
接下来的三日,成了林辰在百草堂最安稳的时光。每日清晨,苏清月会带他去药圃辨认灵草。露水未干的药圃里,她蹲在齐腰高的药草间,指尖拂过叶片,轻声讲解:“辰哥你看,这是‘清心草’,叶片边缘有七道齿,闻起来有淡淡清香;旁边那株是‘迷心草’,齿纹杂乱,气味刺鼻,误食会让人产生幻觉呢。”
林辰蹲在她身边,认真地看着叶片的区别,偶尔抬眼,能看到她专注的侧脸,阳光洒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尝试着辨认,却总是混淆,苏清月便耐心地一遍遍教,说到开心处,会忍不住笑出声,发间的金丝缠玉簪也跟着轻轻晃动。
午后,苏清月会在炼丹房炼制丹药。小小的丹房里,丹炉里的火苗跳跃着金红色的光芒,映得她脸颊绯红。“辰哥,看好了,炼‘壮骨丹’要先温炉,再按比例放入‘虎骨粉’和‘韧筋草’。”她手持竹筷,小心翼翼地搅动丹炉里的药汁,“灵力要像春蚕吐丝一样,慢慢注入,急不得。”
林辰站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忽然想起少年时在青石溪边,她也是这样认真地为他挑选草药。他尝试着按照苏清月的方法炼制,却因灵力控制不稳,丹炉里“嘭”地一声炸开,药汁溅了一身。
“呀!”苏清月连忙帮他擦拭,忍不住笑出声,“我说了要慢慢来嘛!你看,丹炉都被你炸黑了。”她取来湿布,踮起脚尖擦着丹炉,裙摆扫过林辰的小腿,带来一阵淡淡的药香。
林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感激:“清月,谢谢你。”
苏清月回头,脸颊还带着丹火烤出的红晕:“谢我做什么呀?我们是朋友嘛。”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兰草的荷包,递给林辰,“这个给你,里面是晒干的金雪兰花瓣,放在身上能安神。”
林辰接过荷包,触手柔软,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他从未拥有过如此精致的物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地收进怀里:“我……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辰哥肯陪我一起去黑风林,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苏清月低头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其实……我一个人去的话,会很害怕。”
林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心中一动,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刘嬷嬷的声音打断:“你们两个,收拾一下,玄渊前辈派人来说,明日一早就在黑风林外等你们。”老堂主站在丹房门口,目光柔和,“今晚早些休息,养足精神。”
夜深了,林辰躺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手中握着苏清月送的兰草荷包,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他摸了摸胸口的天命玉佩,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此刻竟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悸动。
隔壁房间,苏清月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头上的金丝缠玉簪,轻轻擦拭着。烛光下,玉簪上的金丝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想起白日里林辰笨拙炼丹丹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想起明日就要前往黑风林,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
“清月,别怕,辰哥会保护你的。”她轻声对自己说,将玉簪重新别在发间,握紧了放在桌上的药篓。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辰和苏清月便收拾好行囊,来到百草堂门口。苏清月背着装满丹药的药篓,发间的金丝缠在晨光中闪烁;林辰则将流云盾小心地收在怀中,腰间别着蚀骨母虫甲壳锻造的宝剑。
刘嬷嬷早已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两匹健壮的黑马:“玄渊前辈在黑风林外的‘落魂坡’等你们。路上小心,这两匹马脚程快,能帮你们避开一些危险。”
林辰翻身上马,苏清月紧随其后。他回头望向百草堂,药圃里的金雪兰开得正盛,香气随风飘来,仿佛是这段温暖时光的告别。他对苏清月笑了笑:“清月,等我们从黑风林回来,你再教我炼‘壮骨丹’好不好?”
苏清月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光芒:“好!我还要教你认‘回春草’呢,保证不会再认错了!”
马蹄声响起,两人并辔朝着黑风林的方向奔去。刘嬷嬷站在百草堂门口,望着他们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从袖中取出另一枚与林辰手中相似的青铜令牌,喃喃自语:“流云盾啊流云盾,希望你能护好这两个孩子……天衍阁的秘密,也该让他们知道了……”
晨雾渐渐散去,前方的黑风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林辰和苏清月并辔而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这段未知的旅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林辰的黑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差点踩进路边冒泡的泥坑。“吁!”他勒住缰绳,看着眼前石碑上剥落的三个大字——“落魂坡”,碑顶还蹲着只啃萝卜的灰毛猴子,啃得吧唧响。
“辰哥你看!”苏清月的马也停在旁边,她指着猴子腰间挂的酒葫芦,“那猴子戴的是不是玄渊前辈的酒葫芦?”
话音未落,灰毛猴突然把萝卜往嘴里一塞,抱拳作揖:“来者可是林小友与苏小友?”它一开口,居然是把苍老的男音。林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你……你是玄渊前辈?”
“不然你以为老夫闲着没事给猴子当挂件?”猴脸突然扭曲变形,灰毛褪去,露出白发老者的真容,正是玄渊前辈。他扯下猴皮面具,露出酒糟鼻和缺了半颗的门牙:“这‘千面猴皮’是老夫年轻时的宝贝,吓唬人贼管用!”
苏清月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前辈,您这面具……”
“懂什么!”玄渊前辈把猴皮往马鞍上一扔,露出里面绣着胖娃娃的肚兜,“这叫行为艺术!当年老夫戴着它从黑风林尸煞堆里跑出来,那些僵尸看了都忘了追!”他掏出个油乎乎的油纸包,里面是半块芝麻饼,掰了掰分给两人,“快吃,进了林子可没这口热乎的。”
林辰咬了口饼,芝麻簌簌往下掉:“前辈,您说黑风林外围怎么过?刘嬷嬷说有会咬人的草?”
“何止咬人的草!”玄渊前辈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时酒气扑面而来,“听好了,这外围分三关——‘鬼针丛’‘迷魂雾’‘诈尸虫’。先说这鬼针丛,看着像蒲公英,实则是长了腿的食人花!去年有个愣头青想摘花,结果被扎成了刺猬,拉出来时浑身都是针眼,跟筛子似的!”
苏清月掏出笔记本唰唰记录,忽然抬头:“前辈,食人花怎么长腿?”
“问得好!”玄渊前辈一拍大腿,震得马鞍上的葫芦叮当作响,“这就叫‘妖化’!黑风林的东西都成了精,比如那迷魂雾,看着像晨雾,实则是万千尸煞的怨气凝结,吸一口就会觉得自己在吃蟠桃,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啃得只剩骨头了!”
林辰听得手心冒汗,下意识摸向怀里的流云盾。玄渊前辈却突然掏出个破布包,里面是绿油油的粉末:“拿着,这是‘驱虫粉’,撒在身上连尸煞都嫌臭!不过记住——千万别撒脸上,上次老夫手滑撒多了,半个月照镜子都以为自己是青菜成精!”
苏清月接过布包,闻到一股混合了臭鸡蛋和烂白菜的味道:“前辈,这粉是用‘腐心草’和‘臭鼬腺’炼的吧?”
“哎哟喂!”玄渊前辈眼睛一亮,“小丫头有眼光!没错,再加三斤陈年洗脚水,那味道,绝了!”他又摸出两把荧光草:“这草晚上能照亮,在黑风林里,比一些发光法器好用,记住别对着草说话,去年有个弟子跟草聊了半夜,第二天发现草把他的话全抖搂给尸煞了!”
林辰看着荧光草上沾着的不明黏液:“前辈,这草……”
“别问!”玄渊前辈突然掏出个骷髅头形状的哨子,“这是‘引魂哨’,遇到危险吹响它,老夫在林子外围能听见!不过千万别乱吹,上次有个小子看见兔子就吹,老夫提着刀冲进去才发现他在追野兔!”
苏清月忍不住笑:“前辈,那诈尸虫呢?”
“说到这虫……”玄渊前辈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两人,“这虫最损!看着像死了的甲虫,你一踩上去,它就‘滋啦’一声钻进你鞋底,顺着血管爬进脑子,到时候你就会变成只会说‘我要吃萝卜’的僵尸!”他突然抓起林辰的脚:“小子,你这鞋缝里是不是有泥?快抖抖!”
林辰吓得差点把鞋甩飞,苏清月赶紧翻开药篓:“前辈,用‘驱虫粉’撒鞋底有用吗?”
“孺子可教!”玄渊前辈拍着大腿,结果用力过猛,裤腰带突然崩断,露出里面缝着小鸭子图案的内裤。他尴尬地提上裤子:“咳咳,总之,过外围记住三句话——见草别摸,见雾别吸,见虫别踩!还有,遇到穿红鞋的女尸,千万别跟她比脚大,那是‘绣花鞋煞’,比输了要帮她绣一辈子鞋!”
林辰看着玄渊前辈认真的表情,忍不住问:“前辈,这些都是您亲身经历?”
“不然呢!”玄渊前辈突然从马鞍下掏出个破碗,“看在你们这么乖的份上,老夫再送你们个宝贝——‘破碗照妖镜’!对着妖怪一照,能照出它最怕的东西!比如上次老夫用它照尸煞王,结果照出它最怕……”他突然打住,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天机不可泄露!”
苏清月接过破碗,发现碗底刻着“王记粥铺”四个字:“前辈,这碗……”
“别在意这些细节!”玄渊前辈把猴皮往头上一戴,“好了好了,老夫要去喝酒了,记住——天黑前必须到‘忘川石’,过了忘川石就是核心区域!要是没到……”他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老夫就只能给你们收尸了!”
话音未落,玄渊前辈已经变回灰毛猴,抱着酒葫芦蹦上树梢,留下一串醉醺醺的歌声:“黑风林里走一遭,兜里揣着萝卜糕~”
林辰看着树上的猴子,又看看手里的破碗:“清月,我怎么觉得这前辈有点……不靠谱?”
苏清月把驱虫粉小心翼翼地撒在两人鞋底,嘴角上扬:“但他说的好像都挺有道理的。辰哥,你看这荧光草,果然在发光呢!”她举起草,绿色的光芒映着她的笑脸,“我们一定能穿过外围的!”
林辰看着少女眼中的光,握紧了手中的破碗:“嗯!走!”
两人策马走进黑风林边缘,入口处的树木扭曲如鬼爪,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林辰刚踏入第一步,脚下的草地突然蠕动起来,无数尖刺从草叶间弹出——正是玄渊前辈说的“鬼针丛”!
“清月,撒驱虫粉!”林辰大喊,同时举起破碗照去。碗里映出草叶上跳动的红光,赫然是无数张牙舞爪的小脸!苏清月手疾眼快,一把将驱虫粉撒过去,草叶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泼了开水的蛇,纷纷缩回地里。
“成功了!”苏清月兴奋地拍手,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雾气正悄然弥漫开来,那是比玄渊前辈描述中更浓、更白的“迷魂雾”……
落魂坡上,变回原形的玄渊前辈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望着黑风林方向喃喃自语:“希望这俩小家伙能记住老夫的话……不过那破碗确实是王记粥铺的,当年赊账没给钱,老板追着老夫跑了三条街呢……”他打了个酒嗝,掏出怀里的萝卜啃了起来,月光洒在他白发上,竟有了几分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