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终于见到了张角。
与想象中仙风道骨的模样不同,张角的身上死气沉沉,满头的白发,如同行将朽木的老者,毫无蓬勃之气。
那一身的道袍破破烂烂,干涸的血迹印的袍服上到处都是。
人不是用麻绳捆绑,而是厚重的锁链。
偏殿除了皇帝、蹇硕和张角,还有一位中年人在场。
这人正好奇的打量何青。
“何青啊,他就是你推荐的贾诩。”刘宏抬手指向贾诩。
何青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太突然,尤其今天与张角见面。
皇帝和蹇硕在场没毛病,因为主仆知晓他穿越者的身份。
贾诩不一样啊,精明的很。
皇帝就不怕贾诩察觉到什么?
何青率先行礼,贾诩回礼。
几人不知道的是,低着头的张角突然抬头,眼眸锁定在何青的身上。
原本空洞的眼神,渐渐浮现了光。
“难怪...难怪我会失败。”
几人闻声看去。
刘宏惊异的看着张角,又看了看何青。
自从被冀州那边抓捕,张角一路上未曾说话,大有一副随意处置的架势。
怎么见到了何青,突然开口说话了?
“陛下?”何青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皇帝。
刘宏淡淡点头道:“你该问就问。”
何青伸着头,满脸的问号。
皇帝当作没看见,就是没有走人的打算。
他不动,蹇硕和贾诩更没那个胆量。
何青没好气道:“你们不准备让让?”
“你难不成有什么秘密?”刘宏哼笑一声,不满的白了眼何青。
“好吧。”何青无奈摇头。
看来皇帝还是不放心。
仔细想想也是,张角为反贼。
他的身份又很特殊,皇帝有所顾忌很正常。
何青打量张角数息,来到面前行礼道:“晚辈何青,见过先生。”
皇帝与蹇硕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何青当着二人的面称反贼为先生。
将大汉的威严置于何地?
贾诩心里一惊,偷偷的观察皇帝表情。
刘宏眼中闪过寒芒,很想发作,最终理智占据上风,没有说什么。
倒要看看这何青是想说什么。
张角略微抬头,脏乱的头发遮盖了大部分面部。
“你称我为先生?”
张角发出沙哑的声音,喉咙早就受到严重的损伤。
“正是。”何青有些不忍直视。
“告诉我原因。”张角身心麻木,感受不到痛苦。
何青回头看了眼皇帝三人,这才说道:“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先生能以符水治病,用米水救人,这一点就足够了。”
“何公子!”蹇硕忍不住了。
照何青这么说下去,反贼硬生生变为大英雄了。
要知道皇帝就在旁边站着!
他这么做既是警告,也是提醒。
蹇硕清楚何青胆大,没想到大到这般地步。
贾诩大体明白了形势,心中后悔的要死,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皇帝腰间的那把剑异常锋利,此刻散发阵阵杀意。
这场合不该来!
刘宏面无表情,只是注视着何青。
何青当然明白蹇硕的好心,但他不觉得怎样,切不管张角的动机是什么,救治百姓是实打实的功绩。
如果他不是穿越到皇宫,定然要送大汉最后一程。
可惜没有如果。
“这就是你称我为先生的理由?”张角连连发笑,身上的锁链发出响动。
“是。”何青点头。
张角冷哼道:“可笑。”
何青深呼吸,微微一笑道:“你体会不到是正常的,因为你们处于这个时代,而我能看到你们每个人的人生。”
“狂妄!”张角身体动了动,原本恢复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晃动再次崩裂。周围洒满了血。
何青走到旁边,开口道:“我有三个问题,请先生解惑。
第一个,先生既然治病救人,创建太平道,而太平道起初是善道,让百姓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但太平道谋反,这是为什么?”
何青专门问这个问题,好让皇帝听听。
张角出身寒门子弟,把人世间的冷暖体会了一遍。
站在张角的角度,大汉
张角低下头,平静道:“你问我为什么?看看这宫殿,看看你们身上的衣服,外面每天有多少人死于疾病,又有多少人饿死荒野,你们知道吗?你们见过吗?
我亲眼见到一个老人把他的孙女卖给大户,老人颤抖的拿着换来的五斗米,说要救儿子。
那老人走出去没多远,大户的恶奴跑出来将老人打死,他们连五斗米都不愿意给!”
整个偏殿顷刻间蒙上了一层压抑的气息。
何青面无表情,并未产生什么波动。
汉末三国的历史当中,此类事件屡见不鲜。
世家、豪强的命是命,底层的人命就不是命了。
贾诩也很镇定,曾经目睹过比这残忍的,凉州的羌人、胡人更加的残暴,不给人留活路。
刘宏缓缓合上眼睛,虽然早有准备,可真听到这类事情,心里面依旧难以平静。
原来这些年,民间已经凄惨到这般地步了。
现在想想看,他为享受,修建园林,命人搜刮财宝
蹇硕低着头,心中感触很大。
作为底层一步一步上来的人,百姓的苦楚一清二楚。
就算有心,也没那个能力。
张角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连连冷笑道:“十三年前,那时还是建宁四年,我第一次来到雒阳,雒阳的富贵超乎了我的想象,朝廷官员动辄上百万钱,上百万啊,我从未见到过这么多的钱!
这些钱能救活多少人?但在这里,在雒阳,在汉廷的京师,百万钱?呵呵呵...只是官员晋升的敲门砖罢了。”
这每一句话,在刘宏耳中犹为刺耳,深深的刺痛着他的心。
大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何青说得对,大汉需要改革。
来一场彻头彻尾,从上到下的改革!
蹇硕生怕皇帝受到刺激,注意力始终放在皇帝身上。
张角看众人不作声,一双死寂的眼眸死死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道:“我问你,汉廷腐朽至此,还有的救吗?”
刘宏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根本无法反驳。
但他心里也有苦水,难道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他这个皇帝么。
从登基那一刻起,大汉就已经是烂摊子。
皇帝默不作答。
张角嘲讽的大笑,越笑越疯狂,好似疯癫了一样。
“你认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皇帝与朝廷的公卿百官?”何青吐出一口浊气。
皇帝说不出来的话,他来说!
“难道不是吗?”张角抬起头,任凭脖子上的血流淌。
何青刚准备讲道理,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天人感应!!!
天下爆发各类灾害,人们认为是皇帝干了不好的事,从而触怒上天,引得上天降下惩罚。
忘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