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兵马俑归来的傍晚,康欣带着母亲去了灯火辉煌的大唐芙蓉园。这座依托唐代芙蓉园遗址重建的大型皇家园林式文化主题公园,在夜色中如同璀璨的宝石。霓虹勾勒着亭台楼阁的飞檐翘角,巨大的水幕电影在紫云楼前上演着盛唐华章,丝竹管弦之声在湖面飘荡,身着唐装的工作人员穿梭其间,营造出如梦似幻的盛唐气象。
康明娟看得眼花缭乱,尤其对园内各处上演的《梦回大唐》歌舞片段赞不绝口。康欣则更留意那些仿古建筑的细节和园林布局,偶尔用手机拍下母亲在灯火阑珊处新奇张望的侧影。夜色渐深,人潮渐稀。母子俩沿着流光溢彩的步道,缓缓向园区出口走去。
就在即将迈出那扇巨大的、雕梁画栋的朱红大门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门侧阴影里踱了出来。此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道袍,头上松松挽了个道髻,插着一根不起眼的木簪。他步履轻缓,眼神平静无波,在周围喧嚣的游客背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径直走到康欣面前,并未言语,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手,掌心托着一串看似普通的深褐色木质手串。珠子不大,打磨得圆润光滑,看不出具体材质,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又夹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草木清气。
“缘者,赠之。”道士的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古井无波,目光却似乎穿透了康欣的墨镜,落在他眼底深处。
康欣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他本能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可疑人员靠近。眼前这人气息沉静,步履轻捷,不像普通工作人员,但也不带明显的恶意。或许是园内某个特色表演环节的演员?或者单纯是个行为艺术的游客?
他不想在母亲面前节外生枝,更不想纠缠。出于一种谨慎的礼貌(也可能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直觉),他伸出右手,平静地接过了那串手珠。“多谢。”声音简洁,带着惯常的疏离。
道士再无言语,只是再次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广场熙攘的人流中,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咦?刚才那人…是园子里扮道士?”康明娟这才反应过来,好奇地张望,却已不见人影。
“嗯,可能吧。”康欣随口应道,将手串随意塞进了外套口袋,并未在意。那串珠子入手微凉,触感温润,除此之外并无异样。他并未多想,只当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
清晨惊变,音讯全无
回到酒店,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康明娟习惯性地早早醒来。窗外天色微明,古城墙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想着儿子连日奔波辛苦,便没去打扰,独自在套间的小客厅里坐着,翻看着昨天在兵马俑拍的照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康明娟估摸着儿子该醒了,走到康欣的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阿欣?醒了吗?咱等会儿去哪吃早饭?”
门内毫无回应。
她又敲了两下,声音提高了一点:“阿欣?”
依旧一片寂静。
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康明娟试着拧动门把手——门没锁!她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整理得异常平整,仿佛昨夜根本没人睡过。康欣的行李背包还在墙角,但手机、钱包、钥匙等随身物品都不见了。
康明娟的心猛地一沉!儿子不是贪睡的人,更不会不打招呼就独自出门!她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拨打康欣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女声一遍遍重复。
康明娟不死心,又打了几次,结果依旧。她翻找通讯录,想联系昨天在京城见过的周副官或者其他人,却发现除了康欣的手机号,她根本没有林振邦或者林家任何人的联系方式!昨天在京城,一切都在康欣的安排下,她甚至没想过要留个号码。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儿子不见了!电话打不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西安古城!他能去哪?遇到什么麻烦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手串?那个奇怪的道士?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
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林振邦!他是康欣的父亲!他一定有办法!虽然…虽然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康明娟冲到酒店前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姑娘!姑娘!快!帮我!帮我打个电话!打给…打给京城…林振邦首长!就说…就说他儿子康欣不见了!在西安!求他快想办法!”
前台姑娘被她煞白的脸色和急切的语气吓了一跳,但“首长”二字让她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她一边安抚康明娟,一边迅速联系酒店经理。经理闻讯赶来,同样神色凝重,立刻接过电话,开始尝试通过可能的官方渠道紧急联系……
与此同时,未知的所在
康欣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酒店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刺目的、惨白的光线!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冰冷气息。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四肢仿佛灌了铅,只有眼球能艰难地转动。视线扫过四周:这是一个狭小的、没有任何窗户的白色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光滑无缝的材质,反射着顶灯刺目的白光。角落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通风口气流声。房间里除了他身下的金属台,空无一物。
没有门?或者说,门在哪里?
他试图调动肌肉,但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脊椎深处蔓延开来,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困难。这不是普通的麻醉,更像是某种神经抑制剂的效果。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昨晚回到酒店…检查门窗…洗漱…入睡…一切都正常。然后…是梦?不,不是梦!他记得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似乎听到极其细微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声…还有一丝极其熟悉的、若有若无的草木清气…那味道…是那串手串?!
康欣的心猛地一沉!大意了!那串看似普通的手串,竟然有问题!是某种释放缓释神经毒剂的载体?还是…定位追踪的陷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起在特种部队训练出的、对抗药物和极端环境的意志力。他尝试控制呼吸,减缓心跳,如同冬眠的蛇,积蓄着每一分力量。同时,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再次一寸寸扫视着这个纯白的、如同巨大金属盒子的囚笼,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缝隙、弱点或监控装置。
这里是什么地方?谁把他弄来的?目的何在?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但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麻痹感消退,以及…等待那个将他囚禁于此的人现身。
冰冷的白光下,康欣躺在金属台上,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意志。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远在酒店焦急万分的康明娟,和可能正在被紧急联络的林振邦,都还不知道,康欣已陷入了一个远比纽约“灰狗仓库”更诡异、更危险的未知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