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夜风带着独特的关中平原气息,厚重而微凉。康欣母子在城墙根下的酒店安顿下来,古老的青砖似乎将城市的喧嚣都吸纳沉淀。一夜安枕。
平凡旅途,秦川晨韵
翌日清晨,酒店用罢早餐(热乎的胡辣汤配肉夹馍,简单实在),康欣带着母亲前往西安火车站东广场。这里是游5路(306路)公交的始发站,专程开往临潼兵马俑。
清晨的广场已颇热闹。各路公交车次整齐排列,车身上刷着醒目的目的地广告。游客、小贩、拉客的导游交织在一起,充满市井活力。康欣找到排着长队、标着“游5(306)路火车站东广场-兵马俑”的绿色大巴车。车不算新,但看着结实。他和母亲随着人流排队上车,刷公交卡后在后排找到两个靠窗连座。
发动机沉闷地启动,车子缓缓驶出城区。没有磁悬浮的迅捷无声,只有老式公交特有的颠簸感和引擎震动。车子驶上西临高速,窗外的景象渐渐开阔起来。冬日里的关中平原坦荡如砥,一望无际。远处是农田,大片裸露着深褐色的土壤,偶尔有成片的、泛着顽强绿色的冬小麦田。更远处,骊山那平缓敦厚的轮廓在略带灰蒙的天际线上延伸,如同巨人的脊梁。
康明娟新奇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手里还攥着个刚在车站旁小摊买的热乎烤红薯。“这平地真大啊!”她感叹道,“比咱南澳的海面还阔气!”康明娟新奇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手里还攥着个刚在车站旁小摊买的热乎烤红薯。“这平地真大啊!”她感叹道,“比咱南澳的海面还阔气!”康欣则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导航,估算着抵达时间。
直面军团,黄土下的震撼
车子在临潼区停下。穿过售票大厅熙攘的人群,刷过电子票进入景区。当迈入一号坑展厅那道高大的门洞时,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依然让康明娟瞬间屏住了呼吸。
眼前所见:巨大的长方形土坑深陷地下,如同一个被瞬间凝固的历史战场。一排排、一列列陶土士兵,身披各式甲胄或战袍,束发戴冠(帻),手持戈、矛、戟等兵器,表情肃穆,千人千面。他们以严密的军阵排列:前锋是轻装弩兵,其后是密集的重装步兵方阵,还有推测的战车兵位置遗迹。坑内随处可见支撑坑顶的粗大椽木腐朽后的遗痕和用以标记修复位置的小旗、编号牌。光线从屋顶巨大的窗户投射下来,照亮近处的兵俑,使其神情甲胄纤毫毕现,而远处的军阵则隐在淡淡的阴影中,更显深邃无边。
“天老爷……”康明娟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紧抓着儿子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排场…都是泥巴烧出来的?这得多少年工夫才弄出这一坑来?!”从海角渔村走来的她,被这深埋地下的、无声的磅礴军势震撼得头皮发麻。
康欣站在母亲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兵俑。即便是塑像,那股凝聚的纪律感和隐含的铁血气息,依然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两千多年了,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军人对力量和组织的深刻理解。他指点着近处一个身姿挺拔、左手按剑(虽剑已朽失,姿势仍在)的军吏俑:“这应该是个军官。”又指向坑中的棚木遗痕和车辙印:“那是搭顶棚的柱子,还有战车走的道。”简短的解说,却让凝固的黄土有了流动的历史感。
方阵流转,匠心永恒
移步至二号坑。这里的坑道呈曲尺形,结构更复杂。除了更多的步兵俑,还集中展示了骑兵俑和弓弩兵俑。
骑兵阵列:陶马膘肥体壮,筋骨分明,马尾挽结,四蹄稳稳踏着脚踏板。马背上的骑士身姿矫健,或控缰昂首,或侧身俯低,似随时引弓射箭或挥砍兵器。比起一号坑步兵方阵的厚重,这里更多了骑射的机动与凌厉。
“哎哟!这高头大马!瞧着真有劲儿!”康明娟被一匹格外神骏的陶马吸引。
弓弩兵俑:在另一区域,发现了著名的立射俑和跪射俑。立射俑腰挎箭囊,身姿前倾,双手一前一后,左手模拟持弓,右手控弦,动作栩栩如生。跪射俑则单膝跪地,左腿蹲踞,姿态极其稳定,双手呈张弓待射状。其右足鞋底清晰的麻布纹理都细致地雕刻出来。
“跪着射箭…还做得这么像…”康明娟看着一个跪射俑发髻上的细节,啧啧称奇。
修复区的敬畏:在专门的文物修复展示区,隔着玻璃窗看到身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正埋头工作。他们如同拼图大师,借助放大镜或显微镜,用最细小的工具,一丝不苟地清理、比对、粘合着成千上万的陶俑碎片。旁边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碎片盒子、胶水和修复工具。
“一点一点拼出来?”康明娟看呆了,那耐心和精准让她联想到自己最精细的针线活,却深感远远不及,“这可比绣龙袍还难上千百倍!真是神仙手艺!”
归途暮色,满载而归
夕阳的金辉开始为博物馆高大的穹顶镀上暖金色的边缘。康明娟在出口处的旅游纪念品店挑选良久,最终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跪射俑和一个精神抖擞的骑兵俑复制品(树脂材质),用防震纸仔细包好,装进随身背的帆布袋里。
走出博物馆大门,站在开阔的广场上回望。夕阳下的博物馆建筑群在骊山的映衬下更显雄浑。那扇通往地下千年军团的大门渐渐关闭在暮色中。黄土之下,那凝滞了千年的军阵肃杀,最终沉淀为一份穿越时空的、沉甸甸的历史震撼。
“走吧,妈。车在那边等。”康欣指着返程公交车的方向。
康明娟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却也异常清新的空气,攥紧了帆布袋的带子,跟随着人流走向车站。车子在乡村公路上摇晃着驶回西安城区,窗外的原野在暮霭中模糊成剪影。康明娟抱着装着兵俑的帆布袋,靠着车窗,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喃喃地说:
“这趟…值了。够本了,够本了。”
康欣没有应声,只是看着母亲安详的侧脸。长安城的灯火在前方的地平线上亮起,如同为这场贯穿大半个中国的山河行旅,也为这部深埋黄土地下的史诗参观,点上了最后也是最温暖的注脚。归程的车轮驶向最终的歇息点,而母亲那份沉甸甸的心满意足,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