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带火?”
西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营地短暂地静了两息。
斯卡拉看着她,眼神有些诧异。
“……你说什么?”
西耶愣了一下,眉头轻皱,像是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语气迟疑:“我是说……火把。要不要带火把。”
“我没说要烧掉。”她又补了一句,“当然……不是说不需要烧……只是……”
她停住了,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那一瞬间,她像是在和自己脑子里的某种冲动较劲。
斯卡拉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带。”
队伍整顿后出发,目标是伊塔尔克中心的图腾屋——那曾经是整个南部祖达克供奉猛犸洛阿的主祭祀场所。
它没完全倒塌,从外表看甚至还算完整,只是门板半脱落,向外敞开,就像在邀请来客进入一样。
雪没进屋,门口有一圈奇怪的干湿线,像是有人清扫过,但痕迹极浅,辨不出是如何清理的。
托卡一马当先,弯身探入门廊。
“很黑。”他低声说,“但还算干净。”
斯卡拉接过火把,把火伸进去,火光在石柱上反射出斑驳的痕迹。
他们依次进入。
建筑内部很干净,也很“空”。
不是没有物品,而是气息空了——没有烟灰味、没有熏香味、甚至没有血、霉、蛆等腐朽的味道,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潮湿味。
看上去,这地方太久没人拜过,但又从没真正废弃。
西耶站在门口,没进去。
她的脚卡在门槛上,好像有根看不见的绳子勒住了小腿,让她动不了。
“里面没事。”斯卡拉看向她,“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她低声说,“但我刚才以为……我们是来烧掉这里的。”
“谁告诉你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
“我以为……你会这么说。”
火把“啪”地一声炸出火星,照亮了一块旧神像的残面——猛犸的石雕,半边鼻子断了,嘴还完整,却张得很大。
似乎是在喊着什么,却永远没能喊出口。
斯卡拉靠近石像时,他怀里的神徽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热,也不是冷,而是一种钝钝的波动,就像是心脏短暂停跳后又接上。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图腾屋的穹顶。
那里原本该是代表猛犸洛阿的壁画主位,可现在那片墙面明显被重新涂抹过一层。
原先的图腾纹路大半消失了,涂上去的是一副粗陋却极具压迫感的画面:
一座房屋——结构看起来极像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正陷于火海。
整个房屋仿佛是被天降的火焰所吞噬,四周的建筑和图腾柱都开始塌陷,地面裂开,形成漩涡状的结构。
但最让人不安的,是火焰之中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全都朝外奔逃,却没有脸。
脸的位置,全部空白。
壁画风格混乱,笔法粗糙,看得出不是洛阿传统样式,也不像伊塔尔克原有的宗教装饰。
“你们看看头顶的壁画,是不是在……?”
话没说完,托卡和西耶也抬起了头。
他们的反应,却完全不同。
托卡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整个人像被绷紧的弓弦。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到快听不见:
“那是……哈克娅?”
西耶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她盯着那画良久,终于吐出一个名字:
“……伦诺克。”
在他们眼里,那面墙上的画似乎完全不同。
托卡看到的是一头面目模糊的雪豹。
她倒伏在山脊下,四肢被铁链锁在图腾柱上,鲜红的血从它的白毛中流出,染红了整座山峰。
西耶看到的,是一头熊。
白毛焦卷,身躯巨大的不合常理,他站在林火中,仿佛自身都在燃烧,向着画面外怒吼。
托卡后退半步,声音颤了:“这不是,不可能有人画过这个……这不是真的。”
西耶死死盯着石顶,一字一句道:
“这画……在我梦里也出现过。”
斯卡拉眉头紧皱。
“我们应该先撤退。”
话音刚落,一道火星从托卡的火把头跳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短暂而诡异的轨迹,精准地落到了门内的石砖缝隙之间。
没人在意这个小细节,这点火星绝不可能点燃石制的图腾屋。
然而,蓝灰色的火舌像是早就等在那里,倏地沿着地砖缝窜出,贴着地面和立柱爬升,瞬间覆盖了半个墙壁。
“起火了!”西耶惊叫。
托卡本能地去扑,刚碰到那火,掌下却是一股冰冷的灼痛——
火焰没有温度,但带着某种不属于现实的刺痛感,仿佛隔着皮肤穿透进去。
而且那是石头,火根本不可能烧起来。
可它还是烧起来了。
斯卡拉脸色变了,他猛地回头看向穹顶壁画的位置。
“别碰它!”斯卡拉低吼一声,“出去,全都出去!”
三人迅速退离图腾屋,穿过门口的干湿线,回到伊塔尔克的街上。
但神龛内的火却像墨水一样,在墙面继续蔓延,不紧不慢,一笔一笔,好像是在顺着某种既定的图案复写。
斯卡拉望着已经陷入火海的图腾屋,眼神越发冷沉。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
“我看到的那幅壁画……画的就是这场火。”
托卡怔住。
“而且不是‘像’,也不是象征似的预言,”斯卡拉说,“是完完整整地复述,屋顶裂开的角度,图腾柱倒塌的方位……都一模一样。”
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半瞬。
西耶蹲在地上,半张脸被火光照得一片青白。
她低声问道:“你是说……它提前预言了这场火?”
斯卡拉点了点头,又摇头,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然后用肯定的语气开口,“有一个未知的存在,在向我们展示未来。”
托卡后退半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他想起那幅画,还有他梦里的那根图腾,以及哈克娅模糊的脸。
西耶低下头,摩挲着脖子上的骨符,喃喃道:“如果它画了不止这一幅呢……”
斯卡拉看了他们一眼,他摸了摸那枚最初由奥布亲爪赐下的神徽。
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神徽依然在散发热量,就像儿时父母的拥抱。
一丝明悟从斯卡拉心底升起。
“我还不确定……”
“但我有一个感觉,这是剧本。”
“某人或者某个东西写好的剧本,在等着我们按顺序一步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