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时辰已至，该起身早朝了。”
天色尚暗，乾清宫深处，朱由检正沉浸在睡意中，耳边忽然传来王承恩，那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
“王伴伴呀，现在才寅时吧！”
朱由检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昨夜与王体乾、涂文辅一番交谈后，令他辗转反侧，脑海里满是朝堂上复杂的局势，几乎一夜未眠。
王承恩看着还赖在床上的朱由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眼前这位十七岁的少年天子，肩膀便要扛起这万里江山，实属不易。
轻声提醒道：“是的陛下，寅时已到，文武百官丑时便在午门外朝房候着，如今宫门已开，皆按品阶立于金水桥畔，正准备进乾清宫广场。”
“啊！”朱由检一听官员们都已进宫，顿时睡意全无，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
“快快，帮朕更衣！”
待朱由检下得床榻，这才发现身边早已围满了太监宫女。
他们捧着金盆，拿着帕巾，还有的端着漱砚，一个个屏息而立，恭敬地等待着伺候他洗漱更衣。
朱由检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操控的机器人，任由这群宫女太监摆弄着。
等一切收拾停当，只见两个太监小心翼翼地端来一整面铜镜。
朱由检抬眼望去，镜中的自己身着素白中单寸衣，腰束金玉带，外罩明黄色缎常服袍，脚蹬厚底玄色龙纹皮靴，显得英气勃勃却又透着几分稚嫩。
这时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双手捧着乌纱翼善冠走来，口中高诵：“冠冕正仪，乾坤肃清。”
他动作娴熟地为朱由检正冠，待这一套繁琐的流程结束后，朱由检这才在众人的簇拥下，踏出乾清宫，登上那乘十六人抬的金顶龙舆。
明朝的朝会制度颇为复杂，分为大朝会、朔望朝和常朝。
大朝会一般在特殊节日如元旦、冬至、登基等才召开；朔望朝则是每月初一、十五举行；
而常朝是每日凌晨举行，通常在皇极门召开，称为“御门听政”。
今日虽是常朝，但因是朱由检第一次参加朝会，为表重视，经沟通后特意安排在皇极殿广场上召开。
等朱由检赶到皇极殿时，只见文武百官早已列好队伍，秩序井然，与昨日迎驾时，那乱糟糟的场景截然不同。
“啪啪啪”，随着三声清脆的鸣鞭声响起，钟鼓司停止奏乐，鸿胪寺官员高声唱。
“如——班——”
左右文武两班官员闻声，齐头并进迈出一小步，按照既定方位站定：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
在文武百官准备俯身叩拜之际，铭赞官先声高唱：
“山——呼——”。
文武百官随即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水般漫过丹陛，回荡在皇极殿的殿芋间。
朱由检端坐在御座之上，微微抬手，说道：“众爱卿平身。”
其实朱由检早已预览过奏本，知晓此次朝会奏报的大致内容，但流程仍需按部就班地进行。
鸿胪寺少卿薛凤翔率先出列，恭神奏道：“启奏陛下，今日湖广巡抚姚宗文、河南巡抚郭增光等离京就任，不知陛下是否召见训喻？”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第一次面对外地大员离京的场景，心中一阵头大。
此刻他根本摸不清这些朝臣的居心，召见他们，又不知该从何聊起。
他这才明白，为何古代有些官员明明没有重要事情，却偏偏还要上奏、拍马屁。
双方本无太多联系，若不加强在皇上面前的存在感，这晋升机会何时才能轮到自己呢？
朱由检思索片刻后，说道：“不用了，传朕口谕，让彼等各赴疆任，勤勉王事，造福一方即可。”
“是！”薛凤翔见状，并不意外。
按常例，这些离京官员早已提前一天上奏本，若皇帝要召见，自会提前知会，如今选择不见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不召见，那些离京官员也就在午门外，行五拜三叩之礼便完事。
此时，文官队列里有人轻咳一声，似是有事要奏。
兵部尚书阎鸣泰出列，说道：“启禀陛下，镇守桃林口的太监杨朝奏报，察哈尔部林丹汗因醉酒，被妻子哈屯刺杀身亡，余部四散，多有逃往土默特领地。臣部已得奏报，然未奉明旨，不敢擅专，臣请陛下示下。”
原本这件事阎鸣泰早已奏报上去，却不见皇帝下发兵部，所以只能在朝会上向陛下请示，这就是所谓的—留中。
而这军国大事，他只得于朝会之上，当庭请旨。
朱由检也早就收到这份奏折，然而内阁上的批文，却只是轻飘飘的写着“知道了，随时探查情况”。
若把这份奏折下发下去，那崇祯二年十月的“乙巳之变，”恐怕又会重演一遍，所以他不得不提前插手此事。
朱由检目光转向内阁方向，沉声说道：“内阁对于林丹汗骤亡，余部溃散之事，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吗？”
内阁首辅黄立极、群辅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等人，早已被近日波诡云谲的党争消磨得精疲力尽。
正值皇帝继承的关键时刻，他们原本并不想在此事上多生事端。
但被陛下留中之后，明显是陛下对此事的处理态度并不满意，所以内阁中进行过一次商谈。
片刻之后，李国普出班奏对：“回禀陛下，臣等商后议定：即刻敕令蓟辽总督刘昭，速遣精干哨探，深入漠南，待确切消息传回，再行定夺。”
朱由检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在此时，这种处理方式已然算是“积极”的了。
但军情如火，这样一来二去，等皇太极探明北疆虚实后。可能就会耽误这宝贵的窗口期。
朱由检理清思路后，神色凝重地说道：
“朕登基以后，就翻阅萨尔许以来所有辽东战报。此番桃林口方向急报入京时，朕览后悚然而惊！察哈尔部素为后金侧翼之患，一旦其部溃散，后金西顾之忧顿解。倘若后金趁此良机，悍然发兵，进攻龙井关、大安口……”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我大明北疆门户，将何以御之？”
朱由检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于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