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家餐厅里，吊灯昏黄的光晕洒在斑驳的木质餐桌上，谢尔顿盯着面前已经凉透的土豆泥，塑料叉子无意识地戳着餐盘边缘。
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规律的嗡鸣，混合着玛丽收拾碗碟的细碎声响，构成了这个平凡夏夜的背景音。
“我明年就不去天才学校上课了。”这句话像是被压缩在胸腔里许久的气体，终于在某个临界点破闸而出。
正在擦拭杯子的玛丽动作陡然停顿，玻璃杯磕在料理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乔治的报纸簌簌作响，露出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夫妻俩对视一眼，还是玛丽先开了口，围裙上沾着的面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落：“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告诉我们，我去帮你出头。”
玛丽的声音里带着母亲特有的强硬，仿佛只要儿子点头，玛丽立刻就能冲到学校为谢尔顿讨回公道。
乔治放下报纸，手肘撑在桌沿，脸上写满担忧：“不行的话，可以转回橡胶学校，那里的老师你都熟悉。”乔治的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粗糙的手掌无意识摩挲着桌布的纹路。
谢尔顿的手指在桌下攥成拳头，又慢慢松开。
谢尔顿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反应，可真正面对时，仍觉得喉咙发紧：“我没有被人欺负，我只是学完了高中课程，已经可以毕业了。”
谢尔顿顿了顿，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装订整齐的试卷，每张都标注着满分或接近满分的成绩，“这些是最近三个月的模拟测试，涵盖了所有高中科目。”
玛丽接过试卷的手有些颤抖，密密麻麻的红勾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些曾以为还需要玛丽辅导数学作业的时光，原来早已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悄然流逝。“你说毕业了……那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玛丽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打算去读麻省理工学院。”谢尔顿挺直脊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藏着整个宇宙的星辰。
这个决定谢尔顿反复推演过无数次，从学校的学术资源到专业排名，从实验室设备到教授研究方向，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餐厅陷入死寂，只有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玛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谢尔顿，麻省理工学院离德州也太远了吧！就算你学完了高中课程，也可以在附近的大学就读啊！”
玛丽的声音带着哭腔，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儿子独自一人在千里之外的画面。
谢尔顿忍住不去看母亲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上的木纹：“附近的学校完全没有能满足我需求的。”
谢尔顿想起在天才学校图书馆度过的无数个日夜，那些艰深的学术著作和前沿论文，在普通高中的图书馆根本无从寻觅，“而且，也没有可以聊得来的同学。
我还不如自己在家学习，偶尔还能去和其他没有读书的人一起玩。”
这句话让玛丽彻底慌了神。她抓住围裙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尖锐起来：“附近没有读书的人？男生不是打架纹身，就是坐牢！你怎么能和他们混在一起？”
玛丽脑海中闪过小镇街头那些游手好闲的青年，叼着烟在便利店门口晃荡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谢尔顿知道目地达到了。
谢尔顿换了种语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些：“在天才学校，我过得不是很好吗？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有同样是天才的人，我才能够和他们交流。”
谢尔顿想起和扎克、大卫、艾莉森在图书馆探讨量子物理的夜晚，那些思想碰撞出的火花，远比任何娱乐活动都更让他着迷。
乔治沉默许久，伸手按住妻子颤抖的肩膀：“玛丽，先冷静点。”
乔治转向谢尔顿，目光中带着父亲特有的审视，“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你真的想好了吗？你才十一岁，生活上能照顾好自己？”
谢尔顿从书包里又掏出一份文件，工整的字迹列出了详细的计划：“我已经联系过麻省理工的教授，他们愿意为我提供住宿。学校食堂有固定的营养套餐，洗衣房和便利店都在宿舍楼附近。而且，”
谢尔顿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些许骄傲，“我在网上自学了基础的烹饪课程，至少不会让自己饿肚子。”
玛丽听着儿子有条不紊的陈述，突然觉得眼前的孩子陌生得可怕。
那个曾经躲在她身后怕黑的小男孩，什么时候已经成长为能够独自规划未来的少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别过头去，不想让儿子看见自己的脆弱。
“可是……”玛丽哽咽着，“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谢尔顿犹豫片刻，绕过餐桌走到母亲身边。
谢尔顿轻轻碰了碰母亲的手臂：“妈妈，这是我的梦想。”谢尔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你希望我能平安快乐一样，我也希望能在学术上有所成就。麻省理工有最顶尖的实验室，有能和我讨论弦理论的教授，在那里，我才能真正发挥自己的能力。”
乔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这个动作让谢尔顿微微僵了一下。“我们只是担心你。”乔治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们会支持你。不过，”乔治的表情严肃起来，“每个周末必须打电话回家，让我们知道你平安。”
玛丽抬起头，用围裙角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还有每天要好好吃饭，别总想着学习把身体搞垮了。”
谢尔顿看着父母，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谢尔顿一直以为自己的逻辑和理性足以应对一切，此刻才明白，有些情感是无法用公式计算的。“我保证。”谢尔顿认真地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经常和你们联系。”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氛围。
玛丽开始疯狂采购各种生活用品，从保暖的毛衣到便携式药盒，仿佛要把整个家塞进儿子的行李箱。
乔治则默默联系在波士顿的老友，拜托他们帮忙照看谢尔顿。
谢尔顿自己也没闲着。谢尔顿每天除了继续自学大学课程，还跟着网上的视频学习美国生活技能。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谢尔顿的内心却愈发平静。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地理上的迁徙，更是自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