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云阳沉沉睡去。
然而,他的意识却并未真正休息——【特性:星槎技艺】正在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将驭空多年积累的驾驶经验硬塞进他的脑海。
梦境中,云阳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架星槎的驾驶舱内,双手熟练地操控着星槎。
他低头一瞥,却猛然怔住——自己的双手竟变得白皙纤细,胸前还传来一种陌生的沉重感。更诡异的是,头顶似乎多了一对可以随意摆动的长耳,随着他的情绪微微颤动。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引擎便轰然咆哮,整艘星槎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等等!这速度——”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
舷窗外的星空化作模糊的流光,星槎以近乎自杀般的角度切入一片密集的小行星带。
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侧拉、微调,千钧一发之际擦过一块巨大的陨石。
“这根本不是正常飞行……这是玩命啊!”
可梦境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下一秒,星槎猛然俯冲,几乎贴着某个空间站的外壁掠过,近到他能看清金属墙壁上的独特质感,随后又是一个近乎直角的急转,惯性将他狠狠压在座椅上,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
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体似乎比意识更熟悉这一切——手指自动调整着能量分配,身体仿佛与星槎融为了一体,驾轻就熟,甚至在某个瞬间,他下意识地让星槎在高速旋转中完成了一次反向推进制动。
“这绝对是驭空的驾驶风格……”云阳欲哭无泪,“她平时都是这么飞的吗?!”
梦境最后,星槎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冲向一颗行星地表,就在即将坠毁的瞬间——
“砰!”
云阳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额头冷汗涔涔,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依旧是无垠的星海。
他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但某种陌生的肌肉记忆却开始缓缓烙印在了身体里。
“……这特性获取方式,也太硬核了吧?”
他起身下床,双脚还在不自觉颤抖。
直到现在面色都有点发白。
……
自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星港建设完成后,破云舟的船员们除了日常维护工作外,竟难得清闲起来。
与此同时,丹鼎司对寿瘟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而随着净化阵列的逐渐布设,这意味着飞行士们的任务也即将结束。
然而这份平淡而充实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清晨,当云阳穿过崭新的星港通道,来到核心区,也就是青霄舰所在的位置时,里面已经站着不少人。
让他没想到的是,站在最中间的居然还有老周。
自从帝弓余烬开采完毕,这位工正便一头扎进分析室,再未露面。此刻,他正和公输师傅还有其他几位工正围在一座透明防护柜前,神情既兴奋又谨慎。
柜中,帝弓余烬静静悬浮,暗金色的碎屑在微光中流转,仿佛蕴藏着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
“看来这就是极限了……”老周低声喃喃,目光紧盯着前方投影出的模拟画面——那是根据余烬的各项数据推演出的能量图谱。
画面中,炽烈的金光如星河奔涌,最终凝聚成一道熟悉的箭光。
“果然……”公输师傅深吸一口气,“这余烬的成分,与景元将军阵刀中的材料完全一致。”
众人沉默片刻,彼此交换着眼神。
“问题是——”老周推了推眼镜,“我们该把它锻造成另一柄神兵,还是……”他顿了顿,继续道:“像之前几次那样,另寻他法再度模仿其中特性构成加以应用,或者…直接尝试重现其中蕴含的威能?”
云阳心头一跳。他隐约猜到老周话中的深意——帝弓余烬蕴含的不仅是锻造材料,更可能是某种足以改变一场战局的力量。
“此事非同小可。”另一位工正沉声道,“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返回仙舟上报将军再说。”
几人又讨论片刻,才看向围在一旁的众人。
公输师傅清了清嗓子,声音在舱室内回荡。
“各位~且~听我一言!”
老周忍不住打断道:“行了行了,别唱大戏了,直接说不成吗?”
公输师傅瞪了他一眼,轻咳一声,正经道:“诸位,任务有变。工造司对于帝弓余烬的开采工作到了尾声,丹鼎司也已经成功提取了关键生物样本,对寿瘟的研究取得了阶段性突破。经商议决定——”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
“第一批返航人员即刻启程,携带样本返回罗浮。待净化阵列完全布设完成后,届时将会进一步精简人员编制。”
人群中传来轻微的骚动,公输师傅抬手示意安静。
“临时星港将保留作为长期观测站,不仅负责持续监测寿瘟残余,还将成为仙舟联盟在外域的重要前哨站。”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留下的同僚要肩负多重使命——既要确保净化工程万无一失,也要为后续可能的各项事宜积累数据,除此之外,更要与各方势力保持好协调沟通。”
人群外围,云阳听到这番话都怔了一怔。
不是吧……自临时星港建设完成到现在才运行了多久,主要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这就要返航了?!
老周瞧着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替公输师傅补充解释道:“关于保留星港的决定,主要有两个考量。”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这座星港从建成至今运行时间并不长,诸位都记得当初搭建时的艰辛吧?光是校准锚点就花了将近半个月。”
说着他苦笑着摇摇头,“现在说拆就拆,未免太可惜了。说实话,谁都没想到任务进展会这么快——”
公输师傅见他滔滔不绝,甚至还有继续的意思,不由得斜睨了他一眼。
不是小老弟,你是总负责人还是我是总负责人?
公输师傅收回目光,环视在场的众人,语气中带着赞赏:“这是多亏了工造司飞行士们高效完成信标布设,再加上丹鼎司同僚们的神速分析,我们才能提前完成主要任务。”
“而这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公输师傅神色一正,“随着这片星域丰饶民的肃清,原本被迫绕行的商路可以重新开通了。'银河速运'和'寰宇贸易'那些商队,以后往来附近星域时就不用再绕行其他星域了。
“所以,经由曜青和罗浮天舶司司舵的共同决定,这座星港未来可以作为中转补给站。既能继续监测寿瘟残余,又要为仙舟创造额外收益,一举两得。”
当然,说到底还是因为“银河速运”背后的大股东是星际和平公司,而公司和曜青关系匪浅,这项提议本身也是星际和平公司向曜青仙舟提出的。
毕竟对仙舟而言,这种固定星港的实际用处有限,各艘仙舟本就是翱翔星海的巨舰,一座遥远光年之外的星港,与航迹脱轨太远。
公输师傅的话音落下,舱室内响起一阵低声的议论。几位工正开始整理手中的名单,其他人则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返程的安排。
公输师傅拍了拍手道:“具体人员名单稍后会下发到各位的玉兆上。第一批返程启航时间很快就会到来,请相关人员做好准备。”
人群逐渐散去,地板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云阳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舷窗外——那座崭新的星港在星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对接舱口还留着最近一艘货运星槎的摩擦痕迹。
走廊尽头,几名丹鼎司的医士正小心翼翼地护送着装有寿瘟样本的密封箱。他们身后,两位天舶司的官员正在和公输师傅低声交谈,时不时指向星港的某个区域。
“还真是突然啊……”
云阳摸了摸腰间的玉兆,刚转身朝破云舟上走去,就又听到了身后老周的声音。
“云阳,等一下。”
老周见他精神饱满,点了点头道:“看来最近你的状态很不错。”
“真的准备要返航吗?”
“没错。”老周耸肩道:“活都干完了,还留在这干嘛,留下来驻守在这里的主要会是罗浮工造司的匠人们,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说罢他还感怀道:“就是可惜要和认识的人道别了,你别说,回到曜青说不得我还会挺想公输老哥的。”
“呵呵……”
想念你俩互坑时的感觉是吧。
云阳无所谓地耸耸肩:“那看来我们船上的人都都得提前准备下了。”
“嗯…是这样,不过……”
老周话锋一转,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你得留下来。”
“嗯?为什么?”云阳挑眉。
“因为返航仙舟后,我们稍作休整就要再次出航。“老周的声音不变,“这次是跟随主力舰队征讨丰饶余孽。”
云阳眉头微皱:“所以,我不能去的理由呢?”
老周语重心长地说道:“因为你在这里有大用。”
云阳翻了个白眼:“这话你自己信吗?”他指了指忙碌的星港,“这里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完全无所谓吧。”
“咳咳…”
老周清了清嗓子,无奈之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好吧,实话是下次任务危险性太高。若非这次建设星港没有战斗风险,我连破云舟都不会让你下来。”
云阳紧盯着老周:“后勤人员的风险不高吧?”
老周冷笑一声道:“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子,我活的岁数都是你的几十倍了,送走过不知多少同僚。”
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况且...你也不喜欢战场吧?从你加入破云舟时我就看出来了。既然这么惜命,那就好好贯彻到底。”
“这不一样。”云阳认真地盯着他。
“……”
老周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星港的照明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还年轻...你的天赋很好,就这么简单。你还需要成长,安全的成长。”
他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就当是上级的命令吧。”
又是这个理由……
云阳望着老周远去的背影,眉头皱起。
他的确对参与战争没有把握,还是想安稳苟住,但怎么刚参军就被放养了?
这时,一阵淡淡的檀香味飘来,匠师蕴含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
“好啦好啦,年轻人要体谅一下老人家,老周就是这样啦。”
蕴含靠在栏杆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金属扶手,“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讲的吗?”
她叹了口气,“他儿子...和你年纪相仿的时候,死在了对丰饶民战役中。”
云阳微微点头。
“从那以后,他对任何要上战场的年轻人……”
蕴含苦笑着摇头,“都像得了心病似的。恨不得把所有年轻人都锁在后方,简直到了偏执的程度。”
云阳无奈道:“这算是……PTSD了吗?”
“或许还有自责的原因在吧。当年他儿子主动请缨参战时,老周本可以阻止的......”
蕴含沉默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道:“其实...破云舟上的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什么?”
“毕竟老周这是在变着法儿保护你。他不能强制你离开云骑军,但又不想看你涉险,这不刚好找了个折中的办法,既不抗令也能让你发挥作用,既不用你正面上战场,又能继续为云骑效力。
而且星港这边确实需要可靠的人手,把你留下来合规合矩,也能让你远离前线危险。”
云阳无语望天:“这是把我丢在这看仓库吧?”
“别这么说。”
蕴含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栏杆,金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望向远处正在作业的工程舰,语气忽然变得深远。
“也许…留在这里才是最适合你的道路呢?曜青虽好,但不如亲自看看这寰宇天下,云骑军虽荣耀加身,可每一次出征都可能成为永别,何况你不是仙舟人,头掉了可就真接不上了。
再者仙舟似乎有意要加大对这里的投资,而公司也对铲除完丰饶之后的这片星域很感兴趣,只要清除了残骸带,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新的贸易枢纽。等见识过寰宇的广阔,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后...若你还想回到破云舟,我们随时欢迎你啊。”
云阳沉默,这演都不演了,是要长期放养的节奏吗?
编制还在,但人等同于完全没有了。
他无奈道:“蕴含阿姨,你这是来当说客的吧?真等到那时候,我怕是都人到中年了,早就不符合老周'年轻人'的标准了,他到时候肯定欢迎我。”
“什么说客,多难听啊!”蕴含作势要打,“不过是给年轻人的一点建议罢了。”
“唉……”
云阳长叹一口气,正色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试着给我传个消息吧。我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一定会尽我所能,说不定会如同神兵天降一样呢?”
蕴含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
笑声在金属走廊里回荡,引得路过的工造司学徒纷纷侧目。她伸手揉了揉云阳的头发,就像对待自家子侄一般:“好啊,那我们可等着看你的'神兵天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