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底下,顾北把最后一口干粮塞进嘴巴里,满足的打了一声饱嗝。
却在此时,周遭嘈杂纷乱之声勾起了他的好奇。
“老天娘,怎么变天了?”
“大下午的火烧云真是怪新鲜。”
“嫩别说,还怪好看哩......”
顾北闻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
下午,本该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可如今的天,却是似蓝非蓝,层层倒卷龙鳞钩钩云渐渐汇聚而来,随后又变成赤红之色,呈出蔚为大观之景。
老龙城呆了这么多年,顾北也是鲜少能够看到这等奇景,这妖冶场面在顾北心里是此世不比蓝星枯燥乏趣的。
天色越来越美。
少年笼着双脚,背靠着大柳树,十数个笼子就摆在面前,伴着过柳荫风,轻轻晃动着......
垂柳随风摇摆,微风轻拂少年长发。
夏时蝉鸣,伴着漫天鳞波红云,顾北垂眸,左右也无事,便在阴凉处等着程夫人开门。
而眼前少年小憩的这一幕,正落在了循着奇观前来的中年男人眼中。
男人面色带着几分震颤,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双眸凝视着少年脚边担子上的竹笼。
自他眼中可瞧见,这一城天色,恍若仙家手段一般,若倾垂雨瀑,倒灌进入了这十数竹笼内。
盛了半边天的龙气。
‘嘶——’
随即他便是细细打量起了那正小憩的少年。
面容清秀,一身干净的衣衫,周身没有丝毫内气流转,瞧衣着打扮,应该是本地住户,不像是个江湖中人。
再细细观之,那一身根骨却是极差。
寻常百姓便是不能习武,却也足够琢磨着练些把式,可这少年的根骨差到闻所未闻,此生注定同‘习武’二字无缘。
‘倒真是活久见。’
暂且不谈这少年竹笼的神异。
男人行走江湖半个甲子,他见过江湖百态,自认什么稀奇古怪都有所涉猎。
——可却从未见到根骨极差,一身福缘却浓重到足以背起这半天龙气的人。
不消说普通人,便是江湖中五境这等远超世俗手段的高手,也不见起能背得动五笼龙气。
而摆在少年面前的竹笼,竟是有整整十八个。
【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
二九之数,何其骇人。
中年男人微微挑眉,这一挑眉,他的面部棱角遍似乎陡然变得生动起来,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种难言的魅力。
“有趣,有趣。”
他没有贸然上前惊扰了少年小憩,回过头来,目光投入不远处重重叠叠的街巷,眉头散开,淡淡开口道:
“此地福缘,我要了,诸位请回吧。”
“缘不可强求,因此丢了性命可就不值当了。”
中年男人的话说的风淡云清,就像平日里茶足饭饱与人闲聊时的随口感叹。
然而这两句话一出口,巷子内潜藏着的所有江湖人却都是面容骤寒。
瞧见奇观,来此地寻求福缘的一众江湖侠客,手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
似乎仅仅只是在中年男人目光注视下,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气神。
他们认得这中年男人的脸。
“琴剑卢萧笙。”
大夏江湖人心中公认,天机百晓生草拟的江湖武人共有三个榜。
骨龄不到四十的武者方可踏足的青魁榜,再往上是风云榜,最后便是只有上五境方可入内的天下榜。
而这卢萧笙乃是风云榜第七,一手剑术堪称出神入化,号称上五境下无敌手的存在。
不少江湖侠客心中怨气颇深,千里迢迢赶往老龙城为的不就是个福缘?
如今机缘就在眼前,或许是此生唯一时运,是要出手赌上性命博得个机缘,还是就此收手,黯然离场?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些江湖人的心思,卢萧笙脸上的笑意就此收敛,腰间的长剑微微动了一下。
下一瞬,陋巷内。
小院墙上和屋脊上所有干枯的和正在生长的蒿草,全部为锋利的气息斩成数截,往外飘飞。
一声声闷哼在巷内此起彼伏的响起,继而便是一阵阵仓皇杂乱的逃窜声响。
不消得两个呼吸间,少年所在一方巷内附近,便再度恢复了宁静。
随后。
卢萧笙不紧不慢的朝着少年走去......
......
顾北打了个哈欠,再度瞥了一眼胭脂铺的大门,依旧是关着的。
算算时间,也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这程夫人真不守信用。”
一边嘟囔着,一边扛起扁担,正准备回家。
回神,却是瞧见一个中年男人正盯着他瞧。
男人穿的破衣喽嗖脏兮兮的,和乞丐的区别估摸着也就差了个碗,倒是那张脸看着挺舒服。
顾北的眉头当即生出了几分古怪之色,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那个啥,你......有事儿?”
卢萧笙比顾北高了一个头,因此便是微微弯下腰:
“小子,你这竹笼子哪里弄的?”
顾北一脸狐疑:
“我自己上午编的啊。”
怎么是个人都对自己编的竹笼子感兴趣?自己的手艺就这么好?
难道这生活系统编织的,很特殊不成?
可是顾北也不是没有研究过,这竹笼子火能烧着,盛水也露,脚踩也会坏......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普通笼子。
卢萧笙闻言,瞳孔微微收缩了几分。
自己编的?
或许在别处,这会震碎他的三观,但在老龙城,这一切却皆有可能。
莫非同少年所住的地方有关?
他心中清楚,凭自己的福缘,绝对接不住这二九之数的龙气,要找个由头,去这少年的住处看看,再做打算。
随即轻咳嗽了一声,笑道:
“倒是手巧,虽然编的丑了点。”
顾北:“.......”
瞅了自己半天,就是为了说一嘴竹笼编的丑是吧。
嘴真贱。
“还有事儿没?没事我走了。”
顾北有些不悦道。
卢萧笙眼神闪烁了几分,随即走上前,挠了挠头道:
“在下勉强算是个江湖人,走了大半生居无定所的,前些日子来到这儿倒是觉得此地风水怡人,也倦了江湖,想着安稳一段日子......”
“我看你小子似乎是本地人?知不知道哪儿有空闲的房子,我好租下安身。”
顾北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男人,吧唧着嘴巴,许是因为不悦刚才这男人嘴贱,也没心思帮他:
“我看你穿的破衣喽嗖,估摸在江湖也是混的不太好,没那个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住的地方多了,你找我问干啥?”
顾北话语落下,这个江湖大有名气的男人忍不住咧了咧嘴,却也不气恼。
想了想,便是从口袋中摸出了二两银子放到顾北手中:
“嗯,就当是你帮我找房子的报酬......杏花巷的最好。”
这龙气起至杏花巷,想来少年就住在那里。
顾北掂量着手中的银子,双眸登时一亮!
这男人真有钱,穿的破衣喽嗖,原来是个大户,给起小费来可不手软。
有这二两银子还卖什么竹笼子?
不过......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儿?莫非这男人有所图谋?
不过能图什么呢?这银子可是实打实的落在自己手里头了,他再想要回去是不可能的,也绝不可能从自己牙缝里骗钱。
顾北咳嗽了一声:
“杏花巷?嗯......好像牛蛋儿家空了,前不久牛蛋儿被个高人收为徒弟后,携家带口子的就搬走了。”
“天色也不早了,我估摸着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你跟我回去一趟,正好我做些吃的,完事儿帮你打听一下。”
卢萧笙眉头一扬,随即便是笑着点了点头:
“那可就叨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