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泌昌忙着接见浙直总督兼巡抚胡宗宪,昨晚收的小妾如烟姑娘,还没时间处理。
目前暂居东二院的西面空房中,与之正对的,则是东厢房的郑兆安主仆二人。
周氏之所以把她暂时安排在这里,也是有一番考量的。
郑兆安年纪还小,不懂人事,不会和她有流言蜚语传出。
今早上,更是验证了这一点,郑兆安身体软弱,性格刚烈。
再者,就算是和郑兆安传出点什么来,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氏已经验过如烟姑娘,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
一万两银子买来的,可能在琴棋书画上有缺陷,但绝不会在这点上作假。
大不了劝一劝夫君,顺势将如烟姑娘充作郑兆安的小妾。
他已经和严秀娥有了婚约,她才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过门的妻。
只是,后一种可能,已经被郑兆安堵死,周氏略感失望。
夫妻这么多年走过来,郑泌昌是什么货色,周氏很清楚。
她带来的八大丫头,他都降服不过来。
还想继续添妾,无心也无力。
如烟将窗户打开,无聊地做着女红。
进了深宫大院,如烟察言观色后,就要快速融入这个家庭风格。
若是书香门第,那她就得捧着一本书来读,装作知书达理。
若是富豪大院,他就得焚香抚琴,吸引老爷的光顾。
可这官宦之家,如烟姑娘观察一日,只能选择不会出错的女红。
手上的鸳鸯手帕锈了一半,另一个鸳鸯还没秀出来。
此刻,郑兆安放学回家,注意到了西厢房的异常。
平时紧闭的窗户,今日却打开了。
主仆同时望去,看到了窗子里低头做女红的如烟姑娘。
郑兆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十五六岁的姑娘,略施粉黛,天然美叠加胭脂美。
让春桃去问一问,她是谁,为何会住在这里。
昨晚上,郑兆安睡得深沉,没有听到如烟姑娘搬进来的动静。
早上,如烟姑娘又起得早,早早去饭堂等着,故而也没遇上。
待到郑兆安赶到饭桌,如烟姑娘又独桌吃完了。
站在一众丫头中,也没引起郑兆安的注意。
严格意义上来说,如烟姑娘看见了郑兆安数次,但这是他初见如烟姑娘。
春桃早打听清楚了,这位新邻居的情况。
她的花名是如烟,是老爷应酬收到的扬州瘦马。
目前还不知道如何处理,是充作小妾,还是转送他人。
“听说她身价一万两!”
春桃压低了声音,夸张道。
她是管着二少爷的上千两个银子,可那和她没关系。
和她有关系的是月例,一年半前,春桃卖入郑家,月例五百文。
那时候,郑泌昌初来乍到,还放不开手脚,贪钱也小家子气。
如今,吃不完的宴席,收不完的礼物,天天像过年。
郑泌昌贪得多了,这府上的吃穿用度也就跟着上来了。
此时,春桃的月例已经涨到了一两纹银。
按春桃此刻的月例,她一辈子也就赚一千两。
也就是说,那个大姐姐,值十个春桃。
听春桃讲述完毕,郑兆安对如烟姑娘的身份有了确认:薛定谔的小妈。
郑兆安正欲回东厢房,如烟姑娘早就注意到了他。
可她还是装作刚刚看到,立马起身,放下女红。
不枉她吹了那么久冷风,终于等到了机会。
如烟姑娘主动走出西厢房,站在屋檐下,向着郑兆安行礼。
“见过二少爷。”
如烟姑娘浅笑,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郑兆安脑袋里响起了,赵忠祥老师充满磁性的嗓音:
“角马又到了交配的季节。”
郑兆安皱眉,这家伙是冲着他来的。
“见过如烟姑娘。”
郑兆安转过身来,同样是站在屋檐下。
两人隔着的院子不大,故而不用高声交流。
“二少爷,折煞奴家了。奴家暂住贵地,若有不懂规矩处,还请多多指教。”
如烟姑娘明知故犯,但她也没办法。
困在这里,见不到老爷,得不到信息,她必须主动出击。
哪怕落了口实,她也得努力留在郑家。
何茂才大人的话,就像丧钟,时刻警醒着她。
作为工具,如烟姑娘只能绞尽脑汁,完成工具该有的作用。
郑兆安微微眯眼,这家伙,说了几句话,处处是陷阱。
若是答应她,那将老子郑泌昌置于何处?
虽然郑泌昌还没作出决定,是收了她,还是卖了她。
总之,她现在顶着一个“小妈”的名号。
郑兆安很讨厌这个时代的礼法,毕竟大礼议的影响持续加深中。
可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否则,他就可以想着重开了。
不答应她,同样麻烦。
若是将之放在长辈的位置上,更是大逆不道。
如此一来,合理的应答方式便是,你说的你的,我说我的。
“这是父亲的府邸,一切听从父亲的。”
郑兆安不想和这种满是心眼子的人纠缠,准备转身离去。
“二少爷,请慢,奴家有件不情之请。”
如烟姑娘见郑兆安要走,赶紧出言挽留。
郑兆安心想,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可他又不敢贸然离去,她“长辈”的身份在那里压着。
“我可以代为转达。”
郑兆安思来想去,这句回答找不出漏洞。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如烟姑娘说完,羞红了脸,快速行了一礼,转身回房。
春桃听得一脸茫然,刚刚那应该是诗词吧,就是不明含义。
郑兆安赶紧回礼,心想这个姑娘不简单。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想象空间极大。
若是郑兆安懂人事,主动上了钩,那就是不伦。
若是将之传达给周氏,她是继续雪藏,还是告诉老爷呢?
大概率是前者,母亲不会给自己找对手的。
在明中晚期,也不存在宠妾灭妻的事情。
妻是人,妾是奴,两者有着本质区别。
最后,也可能是如烟姑娘的真正目标,父亲郑泌昌。
希望他早些做决定,否则只能“空折枝”了。
今晚上,父亲郑泌昌要接待胡宗宪。
郑兆安也没机会,替如烟姑娘诉说空闺之苦。
不得不说,这丫头胆子真大,利用了可利用的一切。
若是放到现代公司,那妥妥的一个公关总监的职位。
回到房间,郑兆安继续思索改稻为桑的事情。
在架空历史中,胡宗宪是软抵抗的策略。
就像他们同是严党,却出自不同派系。
固然,他们都会支持改稻为桑,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何茂才最简单,坚决执行严世蕃的命令,包括趁机低价攫取田产的事情。
横冲直撞,丝毫不在意浙江百姓受得了受不了。
郑泌昌一直处于犹豫状态,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瞻前顾后,左右也不能得罪。
就像一个小媳妇,夹在中间,做了最脏最累的活,反而处处受气。
作为郑泌昌的二儿子,郑兆安都替他感到憋屈。
郑兆安脱去厚衣服,准备扎马步,熬炼身体、培本固元。
对面住了一个女子,郑兆安便在房内扎马步。
只是,他刚摆好姿势,二管家钱禄就急冲冲地跑来。
“何事?”
郑兆安下意识地思索,希望在钱禄说出来之前,想到答案。
“老爷有请,胡总督想要见您!”
大冬天的,钱禄跑了满头汗水。
郑兆安指挥春桃递上毛巾,心道,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