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以你的水平,可以去县试感受一下氛围。”
周文彬微微点头,认可郑兆安的想法。
县试难度不高,但名额有限。
郑兆安早点考过,这私塾里的其他孩童,压力会小一些。
当然,大明国祚绵延近两百年,消失已久的卖官鬻爵再次出现。
很多家族弟子能力孱弱,直接花钱买个贡生出来。
可如果家族有才者出现,他们更会竭尽全力培养。
打扮得再花里胡哨,草包终究是草包。
关键时刻露馅,会把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唯有有才者,才能带领家族继续强盛下去。
不过,周文彬也有点担忧,县试的风向有没有改变。
须知神童张居正,十二岁考中荆州府秀才,十六岁考中举人。
当时首辅顾璘阻挠,刻意让其落榜,以至于二十三岁才中进士。
“我回头给你出些题,你试着做一做。不要有压力。”
周文彬继续说道。
郑兆安表示感谢后,回到座位上。
他已经将《四书》学完,正在学习下一阶段的内容。
郑兆安的目标,可不是考过童试,而是要过府试,成为秀才。
背诵完毕,周文彬不紧不慢地翻看课本。
他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带着大家把新内容读一遍。
半大的孩子,跟着摇头晃脑读起来。
中午会有厨娘送食物过来,午睡一会儿,又开始下午的课程。
周文彬因晚上有约,布置了作业,便早早放课。
回到东二院,天色还早,郑兆安便继续扎马步,熬练身体。
只是他刚站到微微出汗,二管家钱禄找了过来。
“二少爷,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钱禄态度很恭敬,可心里依旧瞧不起郑兆安。
他认为二少爷做这些,都是浪费时间。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瞟过春桃,小姑娘已经初具规模,可以下嘴解渴了。
也不知道二少爷懂人事了没有,或许这身子骨弱,和早慧也有关。
小小年纪,早早泄了元阳,可不就身子骨弱嘛。
“可知何事?”
郑兆安从春桃手里接过毛巾,擦去汗水后,披上貂皮大氅。
又厚又重,完全不如羽绒服轻薄保暖。
“老爷只是命令我,让二少爷速速前往。”
钱禄也不知道何事。
“前面带路。”
郑兆安心中思索,父亲召唤自己,所为何事。
他最近向父亲提起的,一者改稻为桑,二者县府考试。
后者没什么可多说的,只要勤奋用功,郑兆安定然可以考过。
县试还没开考,父亲不会早早把空白文书交给他的。
如此一来,是改稻为桑有什么新消息了?
郑兆安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脚下积雪吱嘎吱嘎作响。
来到郑泌昌书房,父亲已经换下官服,身着一身常服,正在批改公文。
“老爷,二少爷带到。”
钱禄躬身轻声提醒道。
“嗯,让他先坐一会儿,吃点点心,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郑泌昌气泡音在书房回荡,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穿越过来半年之久,每日都能听到父亲的气泡音。
过去那么久了,郑兆安每次听到,都心情舒畅。
钱禄心里暗惊,老爷这么重视二少爷么?
他麻利地将数碟点心,摆在二少爷郑兆安面前。
做完这一切,他懂事地离开书房,在门外候着。
刚刚扎马步,确实饿了,郑兆安拿起一块苏州糕点,吃了下去。
苏州糕点入口即化,绵密糯口,搭配茶水,就差听个小曲儿了。
郑泌昌处理公文的速度很快,晚上还有数场应酬,他都推辞不掉。
只能加快公文处理速度,挤出一点时间来,找二儿子商量一件事。
郑泌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让郑兆安过来。
“你先看看这个。”
郑泌昌递过来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掏出信件,郑兆安快速浏览其中内容,一旁的郑泌昌则唉声叹气。
“父亲,此信?”
郑兆安看完内容,心里震惊。
“是罗郎中的亲笔密信。”
郑泌昌没想到,他攀附的人,会这么快来信,让他推进改稻为桑国策。
罗郎中,即罗龙文。
明面上,他任工部虞衡司郎中,正五品。
暗地里,是严党财政操盘手,号称严世蕃的“文胆”。
在这封密信中,除了要求郑泌昌速速推进改稻为桑的国策,还给了一个方案。
郑兆安心想,若是在以前,遇到这样的领导,那做梦都会笑醒。
可看完罗龙文的方案,他只觉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众所周知,改稻为桑是为了填嘉靖的亏空。
而作为办事人,难道只出力,不捞好处?
罗龙文的方案是,在端午汛的时候,炸掉新安江大堤,让洪水淹了数个县。
数县遭灾,他们就可以低价购入受灾县的田地。
其中一部分执行改稻为桑的国策,填补亏空。
至于剩余部分,从上到下,一起贪了。
洪水会淹死多少灾民,那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父亲,您是怎么想的?”
郑兆安将巨大的愤怒和恐怖压下,反问郑泌昌。
“大堤绝对不能炸,至少不能是我来炸。”
郑泌昌还能保持清醒,但也只剩这最后一点清醒了。
可在电视剧的架空历史中,他可是重要的参与者。
上级施压,同僚软磨,改稻为桑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眼下,该如何回这封密信。
此时农闲,杨公公手下小太监李玄正在监工修补新安江河堤。
一旦真的炸了河堤,很多人要拿脑袋去填这个窟窿。
所以,大堤不仅不能炸,还得加强巡逻,严防死守。
确定了基本方向,那便是对这个方案魔改了。
首先,要确定一点,是罗龙文出这个方案的目的。
严党也要钱,而且比嘉靖要得更加不择手段、毫无底线。
从结果来看,嘉靖得钱最少,担负的骂名最大。
“父亲,我也暂时没有什么好想法,可容我思考几日?”
郑兆安分析一番,还是低估了恶魔的坏良心。
“明日此时,我就必须回信,若不行,那就虚以为蛇?”
郑泌昌内心痛苦,他才进入严党外围。
这贪财还心惊胆战,时常夜不能寐。
如今又来这么大一件事,造这么大一个孽,他一时间还不能接受。
但人的底线是用来刷新的,一旦做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一旦降低了底线,底线就会变得非常灵活,时有时无。
郑兆安是穿越者,但不是神童,无法一拍脑袋就能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为了打破改稻为桑的死局,他前前后后思考了半年多。
而他在学业上的出色表现,因为他不是九漏鱼。
而且老师很严厉,要求不局限于课本,要把《四书》从头背到尾。
正是有这样的基础,他才游刃有余。
从本质上来说,郑兆安不过是有点基础、带着新思想、稍微有点能力的普通穿越者。
老板不当人,炸大堤,放洪水,淹数县,低价买田!
郑兆安也给不出好办法,只能暂时这么办。
沉默间,钱禄敲门进来提醒,该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