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妖根本未看清陆十九动作。
只觉那刀快得可怕。
果真锦衣卫卧虎藏龙，此贼造诣惊人，以他七品的实力居然都没有避开。
鼬妖心下一惊，汗水浸湿后背，再要反抗，已然落于下乘，
“大人，你想出尔反尔欲杀我不成？”
“我杀汝娘！不懂人言乎？老子让你——把银子捡起来，然后——说谢谢。
这是规矩，懂？
娘的费劲，人与人之间，能不能有点起码的……他娘的……信任？！”
吐沫星子横飞。
“带上脑子想想，我若杀你，日后何人敢求我办事？人的名树的影，口碑比命重。老子从不干自断财路的事儿。”
鼬妖缩了缩脖子，如释重负，觉得胖大人说的在理。
于是乖乖照做，幸运的是，胖大人言行合一，并未有进一步举动，鼬妖连连作揖感谢胖大人，腰弯的像条刚被榨干的老狗。
陆十九轻蔑的看了一眼鼬妖，不再理会。
目光环顾同僚，
“依大魏律，一次性贪没银钱过百两者，停职停薪，移送大理寺审查。大魏律法，不容亵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陆十九收刀入鞘，顺带掏出二百两塞给身边小旗，
“喏，这二百两，拿去给兄弟们平分了，见者有份，有目共睹。但是，都给我记住，眼下这不是贪没的脏钱，是给兄弟们发放的提供线索费。”
如此一来，今日确实没有贪没过百两者。连鼬妖都想夸一声“大人高明”。
“今日之事，乃一猫妖，被我北镇衙门兄弟半路撞见，追查至城南，猫妖狡猾，混入民居，不知所踪，尽快通晓辖区衙门配合抓捕，事不宜迟。”
银子的温热，熨去锦衣卫差官脸上的冷漠，一时间附和声四起。
“卑职所见与百户大人同！”
孺子可教也。
陆十九满意点头。
胖乎乎的手一挥，锦衣卫瞬间散去，如风卷残云，只空余鼬妖在长街冷风中凌乱，如什么都不曾发生。
“这就……完了？”
“不是，这位大人，你就不怕此时我对你不利？”
鼬妖想不通，满脑子纳闷。
“不利？说什么傻话。你我本就无冤无仇，我也不过一介穷当差的，你对我不利对你有何好处？”
“闲的没事，莫要跟自己过不去。”
“我若是你，就不在此地浪费光景！要知道并非每个百户都如我这般良善！好自为之吧，毕竟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有一次。”
陆十九眯着眼睛，胖胖的脸憨甜一笑，人畜无害。
“还有事么？没事让让，别影响本官遛鸟。”
陆十九心情大好，大摇大摆的朝着教坊司方向走去。
躲到暗处观察良久，确认不是陷阱之后，鼬妖身形才化作本体朝着城北狂奔疾行。
混出城只是第一步。
今晚，城外还有两户人家要去。
小鼬子很忙。
……
……
夜风寒冷。
陆十九搓搓手掌，轻哈口气，缩着身子挤进一家小酒肆。
酒肆不大，位于长喜街主街，倚着一棵老榕树，伙计二三，客人寥寥，可灯火暖暖，桌椅摆在道旁，生怕客人不知其在营业。
洛神都寸土寸金，东西南北以长命名，分为喜乐安宁四条主道，占着主道开个只能容纳四五桌的小酒肆，本就奇葩。
可就这酒肆还有一条规矩，只在二更时才开门，更是葩上加葩。
老板娘是位黄裙少女，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可偏偏见到陆十九时，忙贴上两撇小胡子。
“紫灵师妹，你这是连演都不愿意演师兄我了。”
黄裙少女假笑一声，“嘻嘻，反正化完妆也瞒不过陆师兄火眼金睛。小妹我就不费那事了。走个流程而已。与师兄方便，便是与我方便。”
陆十九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紫灵师妹是假扮算命方士，一身道袍，女扮男装，易容易形，贴胡子，戴符箓宝鉴，扮作酒肆闲散客人搭讪。
如今，一套流程只剩下贴胡子了，大抵是熟了倦了。
“念吧。洗耳恭听。”
一壶刚烫好的烧酒上桌，陆十九自斟自饮一大口，然后一脸怨念的看向紫灵，越想越气。
陆十九胎穿此方世界，无父无母，自幼便被师尊镜辞仙子抱回补天宗培养。
原以为就这样悠闲逍遥的山中修行平淡过上一世，谁知于半年前，镜辞仙子把所有亲传弟子撵出山门历练。
且有言在先，一年为期，修行品阶最低者，将缔结道家天书，与幻灵宗圣女结为道侣。
可据小道消息，幻灵宗圣女乃金蟾所化，眼宽鼻低，皮肤麻赖，奇丑无比。
虽说修真之人超然物外，不该以貌取人，可是……那是要时刻面对的道侣啊。
再者，补天宗亲传男弟子，不过区区四人。
陆十九排宗内老六，三位师兄修道时日都比其年龄长十几年，所以……陆十九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所以师尊，爱会消失么？
师尊，没爱了对吧？
陆十九哭诉这个世界的爱不该比灵气稀薄。
可惜……没用。
至于紫灵，是道门天青宗的小师妹，被天青宗安排来监视补天宗弟子行为的。
“秋月初七，陆十九巡守京城，贪污纹银近百两，放走鼬妖一只。”
“修为：道门七品，武夫八品，符箓入门，丹道入门，阵法未知。”
“今日练刀：无。”
“今日冥想：无。”
“今日吃馒头十六个，烧鸡五只，酒两壶。胃口一般。”
“样貌：英俊潇洒。”
“体力：顶风尿三……”
“打住…”陆十九险些一口老酒喷出，“师妹，莫要变态。这都记的什么？”
紫灵耸耸肩，瞥向伙计，“不关我事，我只负责念。玉儿记的。”
陆十九一脸苦笑，还是小看了道门人才，月下遛鸟尿个尿都能被偷窥。
跟踪记录堂而皇之的写成起居注，还能不能有点个人隐私？
“不是，师妹，我有一事好奇，你们如此尽职尽责，玄青师伯收了家师多少好处？”
“嘿嘿，保密。”紫灵扬着下巴，眉眼弯成一弯好看月牙。
“那师妹你呢，这样拼命，有啥好处？”
陆十九上下打量着紫灵，这么可爱软糯的师妹，打一拳估计能哭好久…
“一颗五品补魂丹。”
陆十九做事向来果决，当即掏出两颗，放在紫灵手心。
“求师妹个事儿，帮我把实力往高写写。人品往低写写，最好是又丑又老又贪财好色，……就如我现在这般模样，照实即可。”
“好嘞。就凭师兄这份大气，包在小妹身上。吾必当发挥春秋笔法，美美为师兄润色一二。”
紫灵笑出一汪梨涡，甜的花好月圆。
“对了，再送师兄一条小道消息。镜辞师叔有言在先，如若师兄们提前寻到道侣，她会在联姻之前杀人灭口。消息包不包真不知，但是包野。嘻嘻，还望陆师兄做事三思后行，你现在在我们两宗的热度可稳居前二，都看着你呢。”
陆十九猛然起身，昂起下巴把壶中热酒咕咕咽下。
提刀，出门。
“师兄，你这是……去哪？”紫灵迟疑。
“去寻那鼬妖，练刀！”
“喔！好励志啊！那提前恭祝师兄刀法大成，境界精进！更上一层楼！”
紫灵笑起来很好看，歪着头，天真无邪，
“对了，小妹还有一事。师兄你……体力该如何润色？”
陆十九有种想杀人灭口的冲动。
“再胡闹信不信明天我找锦衣卫拆了你的酒肆？”
“嘿，不怕。我们上面有人，随便你拆。反正上午拆，下午就会原封不动的再装回来。”
你礼貌吗……
陆十九干咳两声，伤感走出酒肆。
天空星月灿烂，飘起雪片霜华，落入脖颈凉嗖嗖的。
“劳烦师妹替我写上：顺风尿湿鞋…，多谢！”
再望时，声音连同带刀身影，消弭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