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施主,贫僧记得唐太宗有一言。”
“其曰: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昨日,贫僧听顾施主大谈‘法’之一字,颇有所得,回去之后,又翻出史书来读。”
“如此,贫僧倒是又发现一规则。”
顾诚落一子,他跟着道衍学了这么多天,棋艺倒是也见涨了一点。
听到道衍和尚这么说,也有一些好奇,道衍和尚读史书,又发现了啥?
“大师发现了什么规则?”
道衍回道:“始皇奋六世余烈而一统天下,虽二世而亡,却也使得天下再次一统。”
“而汉之后,一统之念已然根深蒂固。”
“可西汉二百零九年,东汉一百九十五年,西晋五十一年,东晋一百零三年,隋朝三十七年,唐朝两百八十九年,北宋一百六十七年,南宋一百五十二年,元廷也有九十八年。”
“自汉之后,难有长治久安的王朝,似乎都是由盛而衰,最多再一次中兴,可还是会亡国。”
“顾施主,六百年后可有人弄明白其原因何为?”
顾诚直言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其说法对于现在的大师而言,或许难以接受。”
道衍却两眼放光,看着顾诚,眼神之中,又是莫名之意。
“其实,贫僧也有所悟。”
“贫僧翻看史书,算一算自大汉以来的王朝国祚之后,虽有此疑问,不过,也就在寻找答案之时,想到了顾施主一言,只觉那便是答案。”
顾诚倒是愣了一下。
都说人的一双眼睛会说话。
道衍和尚的那一双眼睛确实是好像是说了话一样,充满了对于道的求知欲望!
“我说了什么话,会让大师能悟出王朝由盛而衰的原因来?”
“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道衍手持黑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上。
“顾施主当初有一言,六百年后并无帝王!”
顾诚再一次愣了一下。
自己确实是说过这句话,当初,燕王朱棣询问六百年之后,是个什么样子。
顾诚一开口,就说了这句话。
“原来是这一句,大师的意思,这王朝更替之本质,便是因为有着帝王的存在?”
道衍和尚却又微微一笑,表示这这句话可是你说出来的,贫僧可不是这个意思。
“顾施主之言,倒是让贫僧茅塞顿开。”
“古往今来,王朝更替,其最终的结果,无外乎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从而执掌天下。”
“便是如今的奉天靖难也是如此!”
“明主开口喊出万世之业,可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万世之业,宋朝能传三百年,也实属不易。”
“然否?”
顾诚倒是很坦荡,反正,六百年之后确实是没了帝王之制,而且,这王朝更替的原因之一,就在于皇权之争,也无可厚非。
看起来,宋朝亡于蒙元、明朝亡于后金。
可说到底,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作为,以至于亡了国。
“国之亡于君,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不反驳。”
道衍和尚也清楚顾诚的性子,乃是一位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直爽之人,十分坦诚。
“顾施主,既然如此,那六百年后,为何会国无君而稳百年之久呢?”道衍好奇问道。
顾诚回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原因也是多方面的。”
他当即就给道衍和尚讲述了六百年之后为何会没了帝王之制,从历史的演变程度,再到国际上的局势。
以往,中原之地和外界的联系不多,最多也就是中原和番邦,且以中原为天朝上国。
而明朝的郑和下西洋,也算是开始让中原和国际化接轨。
可随后清朝的闭关锁国,彻底关闭了国门,让国人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如何发展。
帝王想要以此来加强自身的统治,也想要避免其他国家的侵犯,颇有一些掩耳盗铃之意。
我看不见、听不见,那就一切安好。
从上到下,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不仅如此,帝王还以四书五经、文1字1狱来禁锢人的思想。
西方已经第一次工1业1革1命完成,甚至是要开启第二次工1业1革1命,中原却还在之乎者也。
等到西方以火炮轰开了中原王朝的大门,中原人也就不再是坐井观天,成为井底之蛙了,他们看到了西方的强大。
故此,有人就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开始学习西方,想要变得强大起来。
而这时候的西方是什么样子呢?
是君1主1立1宪1制、是国会、议员,又或者是教派为大,却又有着先进的思想、先进的科技、先进的技术、先进的科学知识。
而中原学子们觉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喊出了那句话。
反1帝1反1封1建!
道衍和尚一直安静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昨晚对六百年后无帝一事有过很多猜测,却还是无法想象,为何国无君主还能稳固。
所以,今天就主动来找顾诚下棋,想要继续深入了解六百年之后,是什么原因能形成这般制度。
现在听完,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以至于心神不稳。
就算是道衍和尚学识渊博,甚至是佛学、儒学、道学都能融会贯通,甚至是可以成为当世大儒。
却也无法很快接受顾诚所言的六百年之后的社会发展历程。
太新了!
因为他还在大明永乐,还在辅佐燕王朱棣争夺皇位。
所以他没办法一下子就接受这种历程。
顾诚所说的那些信息,就好像是一座山一样,一下子就压在了道衍和尚的心口。
“大师……?”
顾诚见到道衍手持黑子,却迟迟无意落子,眼神也有一些恍惚,时而呆滞、时而蹙眉、时而复杂之色。
便连忙开口,想要叫醒道衍和尚。
“啪!”
顾诚使劲儿拍了一下桌子。
发出了比较大的响声。
这响声也引得外面的仆从立即伸头查看。
而道衍和尚被这一响声给惊醒过来。
“大师,一代人有着一代人的使命,历史的潮流总是会一直向前流动,可不能听了三言两语,便钻了牛角尖,走不出来。”
一边说,一边朝着仆从挥挥手,便是没有出什么事儿。
随后又轻声道:“大师昨日还说,可借张居正新政一用,那为何就不能也以这般心态来看待六百年后的制度呢?”
“因地而制宜,只要是合适,便拿来用,不合适,那就弃之不用。”
“如何辅佐殿下治理天下,使得大明民富国强,才是我等应做之事,至于万世之业……。”
“再好的制度,也抵挡不住人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