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胜。”
又是周胜之。
但却不仅仅只是周胜之。
这里边,还有萧延、陈买、夏侯灶、周亚夫四人,外加其他一堆,都是沛人的勋贵子弟,拢共十余人,全部紧挨着走了过来。
众人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樊市人。
周胜之和樊市人最为亲人,走上前道:“市人,兄弟几个等你好久了。”
樊市人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最后又落在周胜之脸上。
他不知道周胜之咋想的,在以前,前身和你们确实都是好兄弟好哥们好基友好发小……等等好事坏事一块干了不知道多少。
可是,这位爷真的神经粗条到忘记了一个事实:自己亲族都是你们的父辈们动手灭了的吗?
前身的妻子和孩子,都死在你们父辈刀下。
现在带着兄弟们来讲感情。
你周胜之是不尴尬,可别人,或者说是我樊市人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市人,你要回甘泉山去吗?兄弟们都摆了几桌,要庆祝你成为甘泉君呢!”
周胜之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走上前来,热情地挽着樊市人的胳膊。
樊市人摇摇头:“你们去吧,我不太想去。”
萧延蹙着眉,看了一眼身边的陈买。
陈买眉宇间闪过一抹不快,但还是微笑着走上前来:“市人,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父辈们做的事情,我们拿什么反抗?哥几个从小的感情,总不至于……”
樊市人摆手道:“我们是从小的感情到现在,大家还能把我当兄弟,我也很开心……不过,我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等我什么时候过去了,我会来找大家。”
夏侯灶烦躁道:“樊市人!你他娘的!还真是给你脸了?你大兄不死,你怎么做舞阳侯?”
周亚夫脸色变了变,错愕地看向夏侯灶:“阿灶,你怎么这么说话!难道你盼着你阿父快些死了,你好继承爵位不成?”
此言一出,夏侯灶顿时表情一僵,悻悻道:“市人,我说话冲动了,你别放在心上,可你总别想着和丞相对抗啊!应该多想想怎么为大汉做事,为天下苍生做事吧?”
樊市人怒道:“天下苍生这四个字,还轮不到你来提!”
夏侯灶没想到曾经的故友会如此愤慨激动。
樊市人甩开周胜之的手臂,登上马车,居高临下地指着众人道:
“大汉朝只有一个天,那就是皇帝!大汉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那也是皇帝!”
“大汉朝也只有一个人可以遮风挡雨,那个人,也是皇帝!”
愤慨的舞阳侯点指着年轻的大汉勋贵们,发出夜幕中霹雳般的喝声:
“大汉朝六十九郡国的重担,全部都压在皇帝身上,而你们!不过是一群衣冠碌碌之辈,又待怎样?”
说完这番慷慨之言,樊市人甩动衣袖,坐在车内,放下垂帘,喝道:“开车!”
车夫不太懂“开车”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明显清楚自家主人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津津津——”
四匹马拉着马车飞快地向着远处驶去。
周胜之尴尬地挠了挠头,回味着樊市人先前那番话,忽然没由来的脸红羞愧了起来。
“丞相都没四匹马驾车吧?樊市人这小子,深受陛下恩惠,这嘴倒是挺能说!”
夏侯灶嘀咕道,右丞相周勃和左丞相陈平都是坐牛车。
“还说!”周胜之扭头怒目斥道:“你不想来!乃翁可没求你来,是你自己要来!来了又说话挤兑市人,你全家要是都死光了,你还怎么说?”
“你!”夏侯灶挽起袖子,就要动武。
“来啊!乃翁怕你不成!”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边上的众人立刻上前劝架。
周亚夫立刻抱住周胜之,苦劝道:“阿兄!不可在宫门前斗殴,这是对皇帝的不敬!”
另外一边,其他的人也拖走了夏侯灶。
片刻时间后,陈买快步走了回来,看了看还在暴怒中的周胜之,面上闪过一抹迟疑之色后,方才低声道:
“胜之,亚夫,市人以前和你们的关系最好,现在也一样,我听着我阿父说,市人的妻儿兵祸后,埋在了城南郊区,就是之前项羽斩了秦王子婴,埋的那片地方,哥几个都知道,我也就不细说了。”
周胜之和周亚夫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瞪大了眼睛。
陈买咳嗽一声,捂着嘴道:“别说是我说的,你们说了我,我也不认,另外……阿灶那边,咱们都是兄弟,市人骂的也太难听了点吧,今儿这事儿过去后,他那番话倒是成名天下了,我们反而是话下斥骂的衣冠碌碌之辈了。”
周胜之满不在乎道:“阿买,咱们兄弟里,你的脑子最灵活,休要说这种话来挑拨,我认了市人这个兄弟,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陈买干笑一声,摆了摆手,便往边上走开。
周亚夫拉着兄长上了牛车,这才道:“阿兄,陈买那番话倒并非没有道理。”
“你我兄弟之间,没什么话不可说,市人就是恨我在阿父带兵斩杀吕氏诸人的时候,没帮他保住妻儿。”
周胜之遗憾道。
周亚夫眯了眯眼睛:“阿兄,市人那会儿可是披甲冲阵在最前的,阿父若是不念及你和他的情义,他能活下来吗?”
周胜之闻言,摇摇头:“阿弟,吕氏一族得势那些年,市人对你我兄弟几人多番照顾,吕氏那些族人横行的时候,也从未有人对我们冒犯过,难道不都是市人的功劳?”
周亚夫眼神清澈许多,一时间不敢再说别的话。
“备上厚礼,过些时日,我们去甘泉山看看。”
“嗯。”周亚夫点了点头道。
周胜之忽而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弟弟:“不可做阿父的眼线,他们做了王侯将相,坏了心肠,我们兄弟不可如此。”
周亚夫苦笑不已:“阿兄如何连我这个一母同胞之人,都生出别样心思了?”
周胜之哼了一声:“阿父可总说我不类己,汝才是他的好儿,若朝廷礼法可行,阿父百年之后的爵位让与你又如何?”
周亚夫感动道:“这本是阿兄之物,我若贪慕显贵,自当自取功名去才是道理。”
“但说到这个,我也劝一劝阿兄,对嫂夫人好些,她总归是公主,你这隔三差五动手打她,唯实不是道理。”
“打她怎地?公主怎地?”
周胜之一点就燃,气愤不已地嚷道。
“这妇人,再敢管老子的事,打断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