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纪元:六合归一 第12章 唐风烈烈

作者:日月圣宋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1 23: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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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杀意凝冰

时间,在杀意凝固的河谷滩地上,仿佛被拉长、冻结,每一息都沉重得如同背负山岳。

湍急浑浊的河水在耳畔轰鸣奔流,卷起泛黄的、带着泥沙腥气的泡沫,狠狠拍打着嶙峋的黑色岸石,碎成一片惨白的飞沫。冰冷的晨风,如同裹挟着无数细小冰针,穿过玄甲铁骑林立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槊锋缝隙,发出细微却直刺骨髓的呜咽声,刮在脸上,刀割般生疼。云湛单膝跪在冰冷的、混杂着尖锐鹅卵石与黏腻湿泥的滩地上,每一次沉重如破损风箱般的喘息,都喷涌出浓烈的血腥味,白色的雾气刚一出口,便被凛冽的罡风瞬间撕碎、消散。左臂深处那源自黑冰台秘毒的麻痹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拖拽着他的半边身体,每一次试图发力都带来撕裂经络般的滞涩与剧痛。肋下那道在安平县药铺脱身时强行爆发留下的旧伤,此刻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肩头被乌光洞穿的创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皮肉翻卷的锐痛;大腿外侧深可见骨的孔洞,鲜血早已浸透了破烂的裤管,混合着污泥,黏腻而冰冷。汗水、血水、污泥,在他棱角分明、沾染着风霜与硝烟的脸上肆意横流,勾勒出绝望而狰狞的纹路,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唯有那双深陷在浓重阴影下的眼窝中,两簇冰蓝色的火焰在疯狂燃烧,死死钉在前方那片沉默的、散发着无尽死亡气息的钢铁森林——唐盟玄甲重骑。

那是一种令人灵魂颤栗、几乎窒息的压迫感。两百步外,人马俱甲的骑士如同用万载寒铁浇筑而成的雕塑群,肃穆、冰冷、毫无生机。每一片被打磨得锃亮如镜的精钢甲叶,都在铅灰色天幕的映衬下,反射着冰冷、厚重、如同水银泻地般流动的死亡光泽,严丝合缝地连成一片令人绝望的、坚不可摧的金属壁垒。丈余长的重型马槊斜指苍穹,密密麻麻的槊锋在微弱的天光下汇聚成一片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金属荆棘林,仅仅是凝视,便觉眼球刺痛。沉重的甲叶在战马偶尔因紧张而喷息躁动下相互摩擦、碰撞,发出低沉而整齐划一的、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铿锵!铿锵!”轰鸣!每一次声响,都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云湛的心脏上,震得他气血翻涌,耳膜嗡嗡作响。这股如山如岳、带着铁血征服意志与纯粹毁灭气息的磅礴威压,如同实质的、冻结万物的巨浪,一波又一波,狠狠拍打、冲刷着他残存的意识壁垒,几乎要将那燃烧的冰原彻底碾碎。

左侧后方,三十余骑汉军与两名绣衣使者组成的追兵,此刻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安。他们紧握着环首刀粗糙的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骑弓的弓弦紧绷欲裂,箭镞冰冷的寒光在昏沉的晨光下不安地闪烁跳跃,映照着他们写满惊惧与贪婪的脸。为首的绣衣使者,深色劲装上沾染的尘土和暗褐色血渍清晰可见,他死死盯着滩地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充满了对“猎物”的志在必得,却又被前方那沉默的玄甲军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所震慑,交织着深深的忌惮。额角渗出的冷汗,在刺骨的寒风中迅速变冷,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右侧后方,那块被湍急河水千万年冲刷得光滑圆润、布满湿滑苔藓的巨大黑色岩石投下的浓重阴影中,玄翦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黑暗本身。宽大的纯黑斗篷没有一丝褶皱,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兜帽下的深渊完美地遮蔽了一切,唯有两点冰魄般的寒芒,穿透喧嚣的河水声,穿透冰冷的空气,穿透生死的距离,如同世间最精准、最无情的死亡锚点,牢牢钉在云湛的后心要害!那纯粹到极致、不掺杂一丝人类情感的冰冷杀意,如同无形的、不断扩散的绝对零度冰环,持续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与玄甲军的铁血威压、汉军追兵的惊惶与贪婪,在这片狭窄的河谷死亡滩地上,形成了诡异、致命、一触即发的三方绞杀之局!

云湛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紧握在湿冷掌心、紧贴肌肤的那枚青铜虎符,传来一阵微弱却异常灼热的脉动!仿佛一头沉睡在无尽岁月深处的远古凶兽,被这冲天而起的、混杂着贪婪、铁血与纯粹死亡的浓烈杀气所惊醒,正在发出不安而躁动的低吼!意识深处那片象征着理智的“冰原”,在内外交攻的巨大压力下,发出连绵不绝、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冰原之下,象征着毁灭本能的“熔岩”在疯狂咆哮、沸腾、积蓄着焚尽八荒的狂暴力量,炽热的猩红光芒从裂缝中透射而出,将整个意识之海映照得一片赤红!深渊,已在脚下;毁灭,一触即发!

第一节:钢铁洪流与绝境微光

那脆弱到极致的死亡平衡,仅仅维持了不到三个沉重心跳的时间。

“呜——嗡——!!!”

一声低沉、苍凉、仿佛穿越了洪荒岁月、来自远古蛮荒祭祀的巨型牛角号声,骤然撕裂了凝固如铁的空气!声音并不尖利刺耳,却蕴含着一种穿透骨髓、直抵灵魂深处的磅礴力量,在狭窄的河谷两岸峭壁间激烈回荡、叠加、共鸣,瞬间压过了脚下浑浊河水的咆哮奔腾!

号角悠长的余音尚在河谷中震颤!

轰…轰…轰隆隆隆——!!!

如同沉睡在地脉深处的太古巨兽被这号角彻底唤醒!沉闷的、由缓至急、如同地心擂鼓般的马蹄踏地声,从玄甲军那沉默的钢铁森林中猛然爆发!起初,如同遥远天际传来的、压抑沉闷的滚雷,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势。紧接着,这滚雷声以惊人的速度汇聚、放大、加速!两百余匹肩高近丈、披挂着重型马铠、负重超过千斤的河西龙驹同时启动!包裹着精钢蹄铁的巨大马掌,沉重地、整齐地、带着粉碎一切的气势,狠狠践踏在布满湿滑鹅卵石的滩地上!

大地在呻吟!在颤抖!

无数细小的碎石被震离地面,跳跃着,翻滚着,又在下一波更为沉重的践踏下被无情碾成齑粉!那声音,已不再是滚雷,而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足以撕裂苍穹、粉碎山河的恐怖轰鸣!是钢铁洪流启动的、向万物宣告死亡的序曲!

“玄甲——!”一个如同两块生铁相互刮擦、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嘶吼声,从钢铁军阵的核心位置骤然炸响!

“万胜——!!!”两百个被钢铁面甲过滤后、变得沉闷而狂暴的声音,瞬间汇聚成一个足以撼动山岳的恐怖音浪!如同万千雷霆在耳边同时炸响!伴随着这声撕裂苍穹的战吼,原本如同亘古冰川般静止的钢铁森林,骤然活了过来,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凶煞之气!

动了!

如同山崩倾颓!如同怒海狂啸!

整个玄甲重骑集群,化作一道移动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钢铁山峦!沉重的马蹄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卷起漫天烟尘与碎石!密集如林的丈八马槊在同一瞬间整齐放平!冰冷的、打磨得吹毛断发的槊锋,直指前方渺小的目标,汇聚成一片死亡的金属浪潮,闪烁着吞噬生命的寒光!骑士们身体前倾,与胯下战马融为一体,将所有的力量、速度、重量,都毫无保留地灌注在这雷霆万钧、碾碎一切的冲锋之中!沉重的甲叶在高速冲击下疯狂撞击,发出如同千万面战鼓同时擂动的、密集到令人疯狂的“铿锵!铿锵!铿锵!”巨响!震得人耳膜刺痛欲裂,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那股纯粹由质量、速度、意志凝聚而成的、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如同实质的、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先行一步,狠狠撞向孤立在滩地中央、如同蝼蚁般的云湛,以及他身后那些同样渺小、此刻已面无人色的汉军追兵!

排山倒海!无可阻挡!凡躯在前,唯有齑粉!

“避其锋芒!散开!快散开!!”汉军绣衣使者头目发出惊恐欲绝、几乎破音的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然而,在这绝对的力量与速度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可笑,任何战术都如同螳臂当车!死亡,已扑面而至!

云湛眼中那燃烧的冰蓝色火焰,在玄甲洪流启动的瞬间,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炽烈光芒!那不是恐惧,而是被逼入生命绝境的凶兽,彻底点燃灵魂本源、焚毁一切理智、要与这天地同归于尽的疯狂!意识深处那片摇摇欲坠的冰原,在死亡的终极威胁下,轰然崩塌!

“嗬——!”一声不似人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云湛喉咙深处挤出!全身残存的力量、左臂秘毒带来的撕裂剧痛、失血的眩晕、濒死的意志……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被强行点燃、压榨、熔铸!左臂那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在极致的死亡威胁下竟被这股疯狂意志强行压制下去一丝!他猛地从冰冷的滩地上弹起!没有愚蠢地冲向那毁灭一切的钢铁洪流,而是如同扑向唯一生路的受伤孤狼,身体压到最低极限,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朝着左前方——玄甲军冲锋锋刃最外侧、靠近咆哮河岸的一处水流稍缓、深度较浅的狭窄河汊亡命扑去!那里,浑浊的河水,是此刻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扑击的动作迅猛而决绝!与此同时,他紧握虎符的右手掌心,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伤!一股灼热而狂暴的能量瞬间涌入!精神如同被点燃的蜡烛,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压榨着最后的光和热,濒临溃散的意念在死亡的刺激下强行凝聚,死死锁定!

第一目标:侧后方汉军小队中,三张已然松开弓弦、三支带着淬毒幽蓝寒光的弩箭,正撕裂空气,如同三条索命的毒蛇,直射自己毫无防备的后心!那冰冷的金属箭镞,在精神高度凝聚的感知中,如同三点催命的寒星,轨迹清晰得令人发指!

“给我——偏!!!”灵魂在咆哮!意志如同燃烧的箭矢!

嗡!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扭曲力场,如同水波般瞬间掠过那三支弩箭!

嗖!嗖!嗖!三支原本轨迹刁钻致命、足以洞穿铁甲的弩箭,在距离云湛后背不足三尺的空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滑腻而坚韧的墙壁,轨迹诡异地发生了剧烈偏折!一支擦着他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肋下飞过,带走一片染血的布条,留下火辣辣的灼痛;一支狠狠射入他身前不足一尺的湿泥中,溅起浑浊的泥点;最后一支则如同喝醉了酒般,歪斜着、无力地射向灰蒙蒙的半空!

第二目标:河汊边缘浅水处,几块半埋在泥沙中、锈迹斑斑、早已废弃不知多少年的破旧铁制马具残骸——一个断裂扭曲的马镫,半截被河水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生锈衔铁!

“爆——!!!”意念如同无形的重锤,带着毁灭的决绝,狠狠砸下!精神瞬间被抽空大半!

嗡!掌中虎符猛地一颤,灼热感更甚!

那几件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锈蚀铁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狠狠引爆!猛地炸裂开来!碎裂的锋利铁片、乌黑的锈渣、黏腻的河泥,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四周疯狂激射!虽然单体威力有限,却瞬间制造出一片范围不小的、混浊呛人、遮蔽视线的烟尘幕墙!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不仅完美遮蔽了云湛扑向河汊的身影,也成功干扰了侧面几骑正欲加速包抄过来的唐军轻锐斥候的视线和行动!

这一切惊心动魄的挣扎与反击,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思维都难以捕捉!

第二节:铁蹄碎梦与炼狱惊雷

下一刻,毁灭的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动能,狠狠撞入了汉军追兵那可怜而脆弱的阵列!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了凝固的牛油!

如同滔天巨浪拍击着孩童堆砌的沙堡!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骨骼被巨力瞬间压碎挤爆的恐怖脆响、战马濒死前发出的凄厉到撕裂耳膜的惨烈嘶鸣、人类在绝对力量面前发出的绝望短促惨嚎……各种声音瞬间混合、交织、爆发!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如同九幽地狱开启门户般的死亡交响!

最前方的两名汉军骑兵连同他们胯下惊恐的战马,首当其冲!连人带马被沉重的玄甲战骑以摧枯拉朽之势正面撞上!

噗嗤!咔嚓!

战马相对脆弱的胸腔在恐怖的动能冲击下瞬间塌陷变形,如同被重锤砸烂的瓜果!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马背上的骑兵如同破布娃娃般被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抛离马鞍,在空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带着凄艳的血线,重重砸落在地!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便被后续汹涌而至、势不可挡的铁蹄洪流彻底淹没!鲜血、破碎的内脏、白色的骨茬,如同廉价而刺目的颜料,被肆意泼洒、涂抹在冰冷肮脏的滩地上!

那名绣衣使者头目,此刻目眦欲裂,肝胆俱裂!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地拔转马头,试图逃离这钢铁碾轮!但,太迟了!

嗤——!

一柄丈八马槊如同从地狱探出的毒龙,带着刺耳欲聋的破空尖啸,轻易洞穿了他仓促间勉强举起的包铁木盾!精钢打造的槊锋势如破竹,穿透皮甲、肋骨、内脏,带着一蓬滚烫的鲜血,从他后背透体而出!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挑离了马背!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无尽的绝望,口中鲜血如同泉涌般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甩向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凄惨的弧线,又如同沉重的破麻袋般,重重砸落在坚硬冰冷的鹅卵石滩地上!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无数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沉重马蹄,便如同密集的鼓点,无情地从他身上践踏而过!骨骼碎裂声、内脏破裂声混杂在一起,瞬间化为一滩模糊的血肉,与泥土砂石融为一体!

其他汉军骑兵,在这股毁灭性的钢铁洪流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枯叶,瞬间被冲垮、被撕裂、被踩踏!人仰马翻,死伤枕籍!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又迅速被淹没在铁蹄的轰鸣中!仅仅一个呼吸的冲锋,这支曾让云湛亡命奔逃数百里、如同跗骨之蛆的追兵,便如同烈日暴晒下的薄雪,消融殆尽,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残肢断臂、破碎的兵器甲胄碎片,以及少数濒死者发出的、断断续续、如同鬼泣般的微弱哀鸣。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混乱的烟尘、飞溅的鲜血、惨烈的景象交织成一片修罗场!在这片死亡的画卷中,云湛的身影如同扑向最后生路的鬼魅,带着满身伤痕与决绝,猛地扎入了冰冷刺骨、浑浊咆哮的河水之中!

噗通!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瞬间穿透皮肉,直刺骨髓!冰冷的河水疯狂涌入他的口鼻,带来强烈的窒息感!他强忍着全身伤口被冷水浸泡带来的、如同万蚁噬咬般的剧痛,以及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凭借着草原人熟悉水性的本能,拼命挥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臂,蹬踏着双腿,试图借助这湍急浑浊的水流向下游遁走,逃离这死亡漩涡的中心。

然而,玄甲重骑那毁天灭地的冲锋,其掀起的狂暴气浪远超想象!如同实质的、无形的墙壁,狠狠拍击在汹涌的河面上!原本就湍急的水流瞬间变得更加混乱、狂暴!紧接着,无数被沉重马蹄践踏激射而起的碎石、泥块、碎裂的木屑、甚至锋利的兵器残片,如同密集的冰雹,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劈头盖脸地朝着河中挣扎的云湛砸落下来!

噗!

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黑色鹅卵石,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砸在云湛毫无防备的后背上!

“呃——!”他眼前骤然一黑,喉咙一甜,腥甜的河水猛地呛入气管!本就重伤濒临极限的身体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内腑翻江倒海,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几乎让他当场昏厥!划水的动作瞬间被打断,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失去了控制,被湍急、冰冷、无情的河水卷着,翻滚着,迅速冲向下游!冰冷的河水如同贪婪的恶鬼,无情地冲刷着他身上每一道狰狞的伤口,疯狂带走他体内所剩无几的宝贵体温和生命力。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开始迅速吞噬他的意识。

就在他意识模糊,随波逐流,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之际——

轰!!!!!!!!!!

一声远比玄甲冲锋更加狂暴、更加震撼、仿佛要将整个苍穹都撕裂、将大地都掀翻的恐怖巨响,猛地从战场另一端炸响!如同九天雷神降下的灭世神罚!

大地在脚下剧烈震颤!如同筛糠般抖动!浑浊的河面被这狂暴的声波和震动激得波纹激荡,水花四溅!云湛被这突如其来的、直击灵魂的巨响震得耳膜刺痛欲裂,嗡嗡作响,濒临彻底涣散的意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从黑暗深渊的边缘拽回了一丝清明!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挣扎着在翻滚浑浊的河水中猛地冒出头,抹去糊住眼睛的泥水,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循着那毁灭性巨响的来源望去。

只见距离玄甲军后阵不远的一处略高的土坡之上,数台庞大如同洪荒巨兽般的恐怖器械,被数十名赤膊的唐军力士奋力推到了坡顶!那是几具用粗壮如梁的百年硬木和厚实黝黑的精铁箍条反复捆绑、铆接而成的庞然大物——形似巨大的石臼,炮口粗若水缸,黝黑的炮身布满了使用痕迹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散发着浓烈的硝石硫磺与冰冷金属混合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正是唐军压箱底的攻城拔寨之重器——霹雳炮!

此刻,炮口处,浓烈刺鼻的白烟与炽热的橘红色火光正剧烈翻腾、喷涌!如同巨兽愤怒的吐息!数颗巨大的、表面粗糙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尖啸,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陨星,划破阴沉压抑的天幕,裹挟着毁灭的风暴,狠狠砸向河谷下游、正试图从混乱中重新集结阵型、增援而来的汉军后续精锐部队!

轰隆!!!轰!!!轰隆隆——!!!!

黑影落地!震耳欲聋、仿佛要震碎五脏六腑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如同大地深处爆发的怒吼!

其中一颗落点极其精准的黑影,如同长了眼睛般,狠狠砸入一队正在军官嘶吼下勉强集结成密集方阵的汉军重步兵中央!那绝非普通的石弹!在撞击坚硬地面的瞬间,它猛地炸裂开来!一个耀眼夺目、直径数丈的炽热火球凭空出现,裹挟着肉眼可见的、狂暴无比的乳白色冲击波,如同毁灭的涟漪般瞬间向四周疯狂扩散!无数被预先填塞在弹体内的、破碎的锋利铁片、淬毒的三角铁蒺藜,如同被激怒的死神镰刀,呈恐怖的球形向四面八方无差别疯狂溅射!

刹那间,方圆十数丈内,瞬间化为一片血肉屠场!人间炼狱!

披着厚重铁甲的士兵,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离爆心最近的几人,瞬间被撕扯成漫天血雾和碎肉!稍远一些的,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喷洒出长长的血线,重重砸落在地,筋断骨折!铁片和毒蒺藜如同暴雨般射入密集的人群,洞穿甲胄,撕裂皮肉,带起一片片凄艳的血花和撕心裂肺的惨嚎!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和灼热的泥土冲天而起!浓烈的硝烟味、皮肉焦糊味、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战场!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与绝望的惨嚎,瞬间压过了爆炸的恐怖回音,直冲云霄!

这炼狱般的景象尚未结束!另一处汉军步卒较为密集、正因霹雳炮轰击而陷入恐慌的区域边缘,数名唐军士兵如同操作着来自地狱的刑具,正围拢着几台形似怪异柜子、连接着巨大牛皮囊和长长熟铁喷管的器械——猛火油柜!数名赤裸着精壮上身、肌肉虬结的力士,喊着低沉而整齐的号子,合力疯狂踩踏着巨大的木质风箱杠杆!坚韧的牛皮囊在巨大压力下剧烈鼓胀,发出令人不安的“咯咯”声!负责喷管的士兵眼神冰冷,猛地扭开沉重的黄铜阀门!

呼——!!!!

一道粘稠、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恶臭的、如同原油般的粘稠油柱,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龙之息,从粗壮的熟铁喷管中激射而出!这油柱刚一接触空气,便迎风即燃!瞬间化作一条长达十数丈、猛烈燃烧、发出恐怖呼啸声的赤红火龙!火龙带着焚金烁石的高温,扭曲着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呼”咆哮,狠狠扫过那片惊魂未定、试图逃离的汉军步兵!

“啊——!!!”“火!火!救我——!!!”“娘啊——!!!”

惨绝人寰、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恐惧的嚎叫声,如同火山般瞬间爆发!被那粘稠如膏的黑色火油沾身的士兵,瞬间变成了疯狂舞动、扭曲翻滚的人形火炬!那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赤金色,粘稠如跗骨之蛆,水泼不灭,沙掩不息!皮甲在高温下迅速碳化、剥落;血肉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焦黑、收缩、碳化;浓烈的焦臭肉味混合着油脂燃烧的恶臭弥漫开来!士兵们在火海中翻滚、哀嚎、如同无头苍蝇般狂奔,最终在极致的痛苦中抽搐着倒下,化为焦黑蜷缩、面目全非的枯骨!连他们脚下的土地、身边的岩石都被这恐怖的高温烧灼得一片焦黑,滋滋作响!火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片焦土,真正的人间炼狱!

火器之威!毁灭之力!超越凡俗想象的力量!

这远超血肉之躯所能抗衡、充满了最原始、最蛮横、最高效毁灭美感的恐怖景象,如同九天神雷混合着地狱业火,狠狠劈入了云湛濒临崩溃的灵魂最深处!那撕裂苍穹的炮声轰鸣,那冲天而起的刺目火光,那粘稠燃烧、吞噬一切的恐怖烈焰,那瞬间化为齑粉与焦炭的血肉之躯……所有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冰冷、高效、如同天罚般的绝对力量感,以一种最直观、最野蛮、最震撼的方式,深深烙印在他残存的意识之中!这是力量!是足以改变战争格局、颠覆王朝更迭、重塑天地秩序的恐怖力量!与他怀中的青铜虎符所蕴藏的远古机关伟力,与他意识碎片中那庞大的青铜战争巨兽、那绵延万里的长城杀器,隐隐呼应!一种源于力量本源的、混杂着恐惧与极度渴望的颤栗,瞬间传遍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第三节:濒死援手与黑暗沉沦

就在这惊天动地的爆炸轰鸣与燃烧炼狱的景象中,云湛残存的生命之火终于摇曳到了尽头。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如同铁箍般扼住喉咙;全身伤口的剧痛在冷水刺激下如同无数毒蛇啃噬;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最后的意识堤坝。他徒劳地挣扎着,试图抓住岸边一根漂浮而过的粗大枯木,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晃动的血色纱幔。

模糊而晃动的血色视野中,他看到一队唐军轻装骑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草原秃鹫,正沿着泥泞湿滑的河岸快速包抄而来,目标明确地锁定了在水中沉浮挣扎、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自己。为首一名骑士,身形矫健,头盔上插着一根显眼的白色翎羽,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长矛矛尖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寒光,在浑浊的视野中不断放大。

云湛的本能想要反抗,想要深吸一口气潜入浑浊的水下暂避。但身体早已背叛了意志,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麻木,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代表着死亡的骑兵越来越近,冰冷的矛尖在血色的视野中晃动、逼近,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迫近。

突然!

“呃啊!”一声带着痛楚的闷哼,从不远处相对干燥的河滩碎石地上传来!

这声音如同微弱电流,刺激了云湛濒临熄灭的意识。他强行凝聚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过去。只见一名落单的唐军军官(从他身上比普通士兵精良得多的鱼鳞细铠、肩甲样式和头盔上残留的缨饰判断,至少是统领数百人的旅帅级别),似乎是刚才指挥轻骑包抄时,坐骑被河滩湿滑的卵石和暗藏的水洼绊倒,将他重重摔落在地!沉重的头盔侧面狠狠磕在一块凸起的黑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让他一时晕眩,挣扎着试图爬起,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迟缓。

就在这名旅帅挣扎着半跪起身、毫无防备地将整个后背暴露给河岸方向的瞬间!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破碎不堪、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身影,如同受伤后潜伏已久的致命毒蛇,猛地从一堆被玄甲铁蹄踏碎的尸体和残破盾牌后窜出!正是之前被玄甲冲锋冲散的、由绣衣使者调动的汉军边军将领!他眼中充满了疯狂、怨毒与同归于尽的决绝,手中紧握着一张已经上好弦、闪烁着幽蓝淬毒寒光的军用臂张劲弩,弩箭的锋镝死死锁定那毫无防备的唐军旅帅的后心要害!

那汉军将领布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上,咧开一个残忍而扭曲的弧度,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扣向悬刀的手指猛地发力!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那唐军旅帅完全笼罩!下一刻便是洞穿心脏,毒发身亡!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云湛的意识几乎是一片混沌的空白,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对死亡威胁的感知,以及对所有追杀者那深入骨髓的、同归于尽般的恨意!他看到了!几乎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杂着对唐军那毁灭火器力量的极致震撼、对自身陷入绝境的疯狂不甘、以及对所有追索者(无论是汉、秦还是眼前唐军)那焚尽一切的恨意的复杂冲动!他用尽全身最后残存的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力量,将一直紧握在手中、未曾松开、一块棱角分明、坚硬冰冷的黑色鹅卵石,朝着那汉军将领持弩的手臂狠狠砸了过去!同时,那因目睹火器之威而受到刺激、濒临枯竭的精神力,混合着虎符传来的微弱灼热波动,如同回光返照般强行凝聚,化作一道无形的触手,死死锁定那支淬毒的、即将离弦的金属弩箭箭镞!

“中!!!”意志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嗖!

棱角尖锐的鹅卵石带着凌厉的风声,旋转着飞过混乱的空气!

嗤!

几乎同时,那支致命的淬毒弩箭离弦激射!化作一道追魂夺魄的幽蓝寒光!

但!

就在那淬毒弩箭即将洞穿旅帅后心、将其毙命的刹那,弩箭箭镞的飞行轨迹极其诡异地、微不可查地向左上方偏斜了那么致命的一寸!

噗!

鹅卵石带着云湛最后的力气,精准地、狠狠地砸在了汉军将领持弩的右手腕骨上!力量不大,却足以造成剧痛和干扰!

“啊!”汉军将领手腕剧痛,猝不及防之下发出一声惨叫,扣动悬刀的手指力量顿时失控!弩箭彻底偏离了预定目标!

嗤——!

那支轨迹被强行扭曲的淬毒弩箭,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擦着唐军旅帅头盔那冰冷的精钢护耳边缘,溅起一溜细碎的火星,最终深深钉入了他身旁不足半尺的湿硬泥地中!涂着幽蓝毒液的箭尾兀自剧烈颤动着,发出“嗡嗡”的死亡余音!

那唐军旅帅被耳边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刺耳摩擦声和弩箭入地的闷响惊得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正好看到那汉军将领捂着手腕痛苦惨叫,以及那支深深没入泥土、距离自己脑袋要害不足三寸、兀自颤动不休的幽蓝毒箭!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死亡,与他擦肩而过!

而这一幕,恰好被附近几名包抄过来、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唐军轻骑精锐士兵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目光瞬间从河中的云湛身上,转向了那意图偷袭的汉将和死里逃生的旅帅!

“保护旅帅!!”

“杀了那汉狗!!”

惊怒交加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响起!数支锋利的长矛如同出洞的毒龙,带着复仇的怒火,瞬间撕裂空气,狠狠洞穿了那名汉军将领的身体!将他如同破布袋般钉死在了冰冷的河滩上!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碎石。

而此刻,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精神彻底枯竭的云湛,再也无法支撑。冰冷的河水如同沉重的棺盖,彻底淹没了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地看到那几名唐军士兵投来的、混杂着惊愕、难以置信甚至一丝复杂神色的目光,以及那名被救旅帅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与难以置信、投向自己沉没方向的瞬间凝视。

黑暗,冰冷而沉重,彻底降临。

第四节:尘埃落定与将军之问

河谷战场上的喧嚣与杀戮,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震耳欲聋的号角、战马的嘶鸣、士兵的喊杀、火器的轰鸣,都化作了死寂的余韵,只剩下河水不知疲倦的咆哮,以及风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浓烈硝烟、焦臭与血腥混合的死亡气息。

玄甲重骑如同完成了日常训练般轻松,在军官低沉的口令和旗帜指挥下,缓缓收拢着冲击阵型。沉重的精钢甲叶相互碰撞,发出单调而冰冷的“铿锵”声,如同为这场屠杀敲响的丧钟余音。唐军步卒如同高效的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他们沉默地穿行在尸山血海之间,用长矛或刀剑给尚未断气的汉军伤兵补上致命一击,动作熟练而冷酷;收集散落尚可使用的箭矢、兵刃;剥取阵亡汉军军官身上值钱的物件和完好的甲胄;将唐军阵亡者的遗体小心收敛。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皮肉焦糊味、硝石硫磺的刺鼻味、以及河水的腥气,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一队隶属于王铮校尉麾下的唐军士兵,小心翼翼地在靠近河岸的浅水区搜寻。很快,他们发现了如同破败麻袋般漂浮在浅水乱石间、随着水波微微晃动的云湛。

“在这里!还没死透!”一名士兵喊道。

几人趟着冰冷的河水,用绳索套住云湛的身体,合力将他从水中拖了上来,重重放在冰冷的鹅卵石滩地上。他浑身湿透,冰冷僵硬,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乌紫,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浑身上下布满了新旧叠加的伤口,血水混合着污泥不断渗出,模样凄惨无比。

“校尉!就是这个胡人!刚才就是他!用石头砸偏了那支毒箭!救了张旅帅!”那名亲眼目睹了河滩惊魂一幕的年轻士兵,指着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云湛,激动地向正大步走来的校尉王铮报告,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王铮校尉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容粗犷,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脸颊,更添几分凶悍。他闻言,浓黑的眉毛猛地一挑,大步走到近前,蹲下身。粗糙如同砂纸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拨开云湛被血水和污泥粘结在脸上的乱发,露出那张即使昏迷也依旧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气息的年轻面孔。王铮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仔细扫过云湛伤痕累累的身体:肋下那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祥黑紫色的旧伤;肩头被某种细小锐器洞穿的孔洞;大腿外侧深可见骨、仍在渗血的撕裂伤;尤其是左臂那道奇异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皮肉萎缩、颜色暗沉的旧伤疤,以及几处明显是淬毒暗器留下的、虽然愈合却留下狰狞疤痕的旧创……这些伤痕,绝非普通边镇武夫或寻常马匪所能拥有,处处透着诡异和不寻常。

“啧!”王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污,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浓厚的兴趣,“身份不明,伤痕古怪,像是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身手倒是不赖,临死还能玩一手飞石救人的把戏…还救了张承业那小子?”他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具被数支长矛钉死在滩地上的汉将尸体,以及旁边泥土里那支幽蓝色的毒箭。

“捆结实点!用牛筋索!多捆几道!这小子邪性,别让他醒了闹腾!”王铮对士兵下令,声音洪亮,“给他伤口简单裹一下,别让他真咽气了!抬走!连同那个绣衣使者的令牌(他用脚踢了踢汉将尸体旁掉落的那枚入手沉重、刻着符文和“绣衣”篆字的特殊金属令牌)一起,仔细收好!上报时就写:俘获一身份不明、重伤胡人,于万军混战之中,临危掷石,干扰敌酋毒箭,疑似救下我前锋营旅帅张承业!此人身负多处新旧奇伤,疑点重重,缴获汉室绣衣使者密令一枚!”

士兵们齐声应诺,动作麻利地用浸过水的坚韧牛筋索将云湛的手脚牢牢捆缚,又用相对干净的布条草草包扎了他身上几处最致命的流血伤口。随后,将他如同待宰的牲口般,抬上一副用树枝和皮革临时扎成的简易担架。那枚冰冷的绣衣令牌也被小心地用布包好收起。

远处,河谷一侧地势略高的缓坡上,数骑肃立如山。为首一人,身披玄色精锻山文铠,每一片甲叶都打磨得光可鉴人,外罩一领猩红如血的织锦战袍,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作响。他并未戴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却不见丝毫疲态、目光锐利如电的刚毅面孔。年约四旬开外,颌下短须修剪得一丝不苟,身材并不显得特别魁梧高大,但端坐马背之上,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掌控千军万马、洞悉战场风云的沉凝气度。正是此役唐盟的最高统帅,天策府将军,威震四方的军神——李靖,李药师。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寒潭,缓缓扫过下方一片狼藉、如同修罗屠场般的河谷战场。视线在那几处被霹雳炮轰出的巨大焦黑弹坑、被猛火油焚烧成一片焦土的炼狱区域上停留片刻,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审视一幅寻常的练兵图卷。最终,他那似乎能穿透一切迷雾的目光,落在了下方正被抬走的、担架上那个浑身浴血、生死不知的身影上,以及王铮校尉派亲兵快马送来的那枚特殊金属令牌。

一名身着玄甲、气息精悍的亲卫统领策马上前半步,在马鞍上微微躬身,低声而清晰地向他汇报着刚刚从下面紧急传递上来的消息:一个身份不明的重伤胡人俘虏,在乱军濒死之际,疑似用飞石干扰了汉将刺杀前锋营旅帅张承业的毒箭,使其侥幸逃生。

李靖伸出戴着精铁护手的手,接过亲卫递上的那枚入手冰冷沉重、非金非玉、刻着奇异扭曲符文和清晰“绣衣”篆字的令牌。他指腹缓缓摩挲过令牌边缘那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机括痕迹,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精密的工艺。他深邃如星海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个正被抬离战场的担架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如同鹰隼锁定猎物般的探究光芒。

“胡人…飞石…绣衣追杀…”李靖低沉的声音响起,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金戈铁马、血火硝烟的回响,“身负奇伤,气息奄奄,却能于万军乱战、钢铁洪流碾轧之下觅得一线生机,临死反扑,竟还能‘顺手’救下我唐军一旅帅?”

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妙的弧度,转瞬即逝。

“有趣。”

他随手将那枚代表着汉室阴影力量的绣衣令牌丢回给亲卫:“收好,归档密匣。那个胡人,”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如同军令般的决断,“寻军中善治外伤的医官,用好药,吊住他的命。莫要让他轻易死了。带回晋阳天策府,严加看管。本帅…要亲自审问。”言罢,他轻勒缰绳,调转马头。猩红的披风在带着浓烈硝烟与血腥气息的寒风中,如同燃烧的战旗,猎猎狂舞。他不再看那尸横遍野的河谷一眼,策动战马,向着临时中军大帐的方向缓缓行去。身后那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如同他庞大棋局上刚刚被拂去的一粒微尘。而那个身份成谜、伤痕累累、在绝境中绽放出诡异光芒的胡人青年,或许,将成为他下一盘棋局中,一枚值得细细推敲、甚至可能搅动风云的——关键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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