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赶了三日山路,杨凡脚底的水泡已经磨成厚茧。
“歇脚。“柳青霜突然勒马,指着前方山坡上一座破败的真武庙。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殿内真武大帝的泥塑金身斑驳脱落,露出里头的稻草骨架。杨凡刚放下行囊,就见柳青霜从马鞍袋取出件粗布短打抛过来。
“换上。“她背过身去,“练功服。“
衣服是靛青色细麻布缝制,袖口和裤腿都收得极紧,腰间却留了宽松的褶子。杨凡在神像后换衣时,发现内衬用红线绣着个小小的“杨“字——针脚歪扭得像蜈蚣爬,显然是柳青霜的手笔。
“看好了。“
柳青霜不知何时已立在殿中央,长剑出鞘的刹那,残阳从破窗斜射而入,剑锋上顿时流转起九道金线。她的动作并不快,杨凡能清晰看见每个转折——剑尖划出的弧线如同九轮小太阳次第升起,最后汇聚成一道耀眼的光弧。
“峨眉剑法,第一式。“她收剑时,地上灰尘被剑气带起,竟形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
杨凡屏住呼吸,那九轮“太阳“仿佛烙在了视网膜上。他接过剑尝试模仿,第一遍还生涩僵硬,第三遍时已能带起轻微风声。到第七遍,剑锋竟也泛起一丝金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让柳青霜瞳孔微缩。
“你以前当真没练过武?“
“真没有。“杨凡抹去额前汗水,“但我背东西特别快。“他想起自己背完整本牛津词典的大学时光,“就像...脑子里有个照相机。“
柳青霜突然伸手捏住他手腕,三根手指搭在脉门上。良久,她松开手:“从今晚起,教你峨眉九阳功。“
篝火在破庙中央噼啪作响。杨凡盘膝而坐,按照柳青霜指引感受“丹田之气“。
“想象脐下三寸有团火。“她冰凉的手指隔着布料点在杨凡小腹,“吸气时火苗上涌至膻中,呼气时沉回丹田。“
起初只有肌肉酸胀感。但在第三十六次呼吸时,杨凡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真有股暖流从尾椎窜上来,顺着脊柱直冲后脑。
“感觉到了!“他惊喜地睁开眼,却见柳青霜脸色古怪。
“常人要三个月才能引气入体。“她拨弄着火堆,“你...“
话未说完,庙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柳青霜剑已出鞘,杨凡却按住她手腕,比了个“二“的手势——他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沉重,一个轻如猫踏。
柳青霜挑眉,从怀中摸出个纸包。杨凡会意,假装咳嗽着将包中粉末撒向火堆。青烟腾起的瞬间,两道黑影正好跨进庙门。
“咦?迷魂香怎么...“为首的黑衣人刚开口就软倒在地。后面那个转身要逃,却被杨凡用下午刚学的点穴手法戳中腰眼。
柳青霜挑开来人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火焰纹身:“日月神教探子。“她看向杨凡,“撒香的手法跟谁学的?“
“早上看你对付山匪时...“
“过目不忘。“柳青霜喃喃自语,突然扯开另一人衣袖——小臂上竟有道未愈的鞭伤,与驿站倾银夫手上的如出一辙。
篝火噼啪爆响。杨凡想起茶寮里脚夫们的闲谈:“听说青州卫所的军饷,都是日月神教帮忙押运的...“
“睡吧。“柳青霜突然一剑斩断两根冒烟的柴薪,“明日要过黑水河。“
杨凡在干草堆上辗转反侧。那股丹田热气仍在四肢百骸游走,让他想起大学时熬夜后喝的浓咖啡——整个人清醒得可怕。借着月光,他看见柳青霜在修补那件练功服,针线在指间穿梭如飞。
“柳姐姐,“他忍不住问,“峨眉派现在有多少弟子?“
针尖顿了顿。“七十二人。“
“都像你这么厉害?“
“六十五个是尼姑。“柳青霜咬断线头,“剩下六个在厨房种菜。“
杨凡愕然。在他读过的武侠小说里,峨眉可是与少林、武当齐名的名门大派。
“五十年前魔教围攻峨眉,藏经阁烧了三天三夜。“柳青霜摩挲着剑柄上的裂痕,“活下来的师祖们都说...是菩萨保佑才没绝了传承,但是从那以后峨眉就不算是武林大派了。“因为魔教攻打峨眉,导致峨眉大部分武学缺失,保存完整的就是峨眉九阳功,但是女性修炼进境缓慢,除非天赋异禀。剑法也就一套峨眉剑法,虽然是一流剑法,但是也不算顶级。“八年前,峨眉又一次被魔教重创,仅有的几位高手也死了”,现在的峨眉已经不算是江湖门派了,十年前朝廷封峨眉为皇家寺庙,虽然香火好了,但是武学传承却断了,现在的峨眉还修炼武学的只剩下柳清霜了。其他人只是修炼峨眉九阳功练练内功而已,不让峨眉仅有的传承灭绝。
夜风穿过破窗,真武大帝空洞的眼眶里积着雨水,像在流泪。
翌日清晨,杨凡是被剑气破空声惊醒的。柳青霜在庙前空地练剑,朝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注意到她今天使的并非峨眉剑法,而是一套极为狠辣的招式——剑剑直取要害,最后记回马枪竟将三丈外的树干劈出深痕。
“这是...“
“披风剑法。“柳青霜收剑时气息微乱,“我创的。“因为峨眉剑法以慈悲为主,杀招很少,所以柳青霜自己创建了一套适合自己的剑法。
杨凡这才发现她腰间多了个旧荷包,褪色的红绸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路上经过一处卫所废墟,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军户子弟正在练拳。说是练拳,倒像群魔乱舞——有人连马步都扎不稳,还有个少年挥拳时,破烂的衣袖直接裂到肩头。
“卫所兵。“柳青霜冷笑,“当年可不是这样。“
杨凡想起大学时读过的《纪效新书》。嘉靖年间的卫所制确实已经崩坏,这些军户子弟的祖辈或许曾是抗倭精锐,如今却连吃饱饭都难。
正午渡河时,摆渡老汉手上的烫伤让杨凡多看了两眼。等船到对岸,柳青霜突然压低声音:“注意到他虎口的茧子了么?“
“像是...长期握刀?“
“有可能是日月神教的人,据说血刀卫都是刀法高手。“柳青霜往船夫离去的方向眯起眼,“黑水渡可能被他们控制了。“
当夜在野地露宿,柳青霜开始教杨凡辨识毒药。她取出七个瓷瓶,每瓶倒出些粉末在芭蕉叶上。
“鹤顶红遇银变黑,断肠散沾水发绿。“她用树枝依次点过,“最要小心的是这个——“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杨凡条件反射般扑灭篝火,动作快得连柳青霜都怔了怔。七种毒粉被他用芭蕉叶一卷塞进怀中,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月光下,十余骑黑衣人呼啸而过,为首者左脸上三道疤痕在火把映照下格外狰狞。
“厉无咎...“柳青霜的剑微微颤动,看了一眼连忙按着杨凡一起低下头,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柳青霜只是一个二流高手,跟一流高手差距很大,根本不可能打得过。
杨凡的手按在胸前——那里除了毒药包,还藏着今早偷偷记下的披风剑法图谱。丹田里的热气随着心跳不断膨胀,仿佛要破体而出。杨凡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
柳青霜对杨凡真的很好,教他武功,保护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