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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头且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的沈樵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大喊。

杨怀义反应更快,不过刀已出手,此刻只能向上偏转,挨擦着目标的头皮划过,硬削下几缕发丝。

同时勉力勒紧缰绳,马儿扬蹄长嘶,直惊得那些个流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躲开一旁。

至于险些被一刀枭首的那人,更是冷汗直冒,两腿发软,“扑通”一声就瘫倒在原地。

沈樵先是略略安抚了一下众人的情绪,随即便拉着杨怀义走开几步,将事情的始末解释了一番。

得知赵令甫与李忠无恙,后者这才冷静下来。

“既是如此,咱们便赶紧去与他们会合!”,杨怀义一刻见不着人,一刻便不能真正放心。

沈樵扭头先看向身后的那二百余流民,自从杨怀义到来后,这帮人惊惧疑惑的目光可一直都未曾从他们身上移开。

待他再转过头来,便低声道:“都头莫急,且让我跟他们说上几句,再走不迟!”

杨怀义虽不解其意,但也没说二话。

沈樵转身面向众人,先一抬手,而后高声道:“诸位,南边的庄户这会儿正乱着!诚如你我所见,还是有不少人冲了出来的!”

“眼下,那伙劫掠庄中贵人的乱民,已经成了一帮杀人放火的亡命徒,日后也必定迎来官兵的清剿!”

听到“官兵清剿”这几个字,众人皆大惊失色。

这个时代,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可绝不是什么夸大其词。

普通百姓对对官兵的畏惧,那是深刻到骨头里的!

沈先生又循循善诱道:“他们那伙贼人,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但你们不同!你们还是良民,你们还可以去领官府和大户们的救济,日后还可以过安稳的日子!”

“今年的光景确实艰难,但再难,咱们不也熬过来了么!来年还能就一直没个好时候?可要跟那些人扯上关系,那才是真完了!”

一番带有煽动性的讲话,让本就因一顿饱餐而动摇了劫掠心思的流民们,彻底冷静下来。

流民中总有人机敏些,看得出沈樵和李忠二人本事大,当即就喊道:“先生说的是啊!可我等刚从苏州城过来,眼下没衣没粮,也是被逼到绝路了啊!若不行险,这一冬都熬不过去,哪还能谈什么以后?”

“先生读过书,本事大,您就好人做到底,给大伙儿指条明路吧!”

一边喊着,一边竟伏在地上对着沈樵拜了起来。

其余人也是纷纷拜倒,嘴里喊着“求求了”、“求求您了”……

杨怀义看得是眉头直皱,他是个有仁善之心、也会怜贫惜弱的人。

但在他心里,人情之上还有国法,这些人的问题,该去找当地官府解决!

他们现在自身的处境都难说,又刚来此地,哪能管得了这些?

沈樵这番作为,分明是自找麻烦!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沈先生也没准备和杨怀义解释什么,他这么做自有一番道理。

只听他言道:“大伙儿都先起来吧!我也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可不敢说给大伙指什么明路。”

不待流民插嘴,他又接着说道:“不过在来的路上,我途经望亭,那里是交通要道,外地来的赈灾粮首先就得打那儿过。”

“而且彼处最近还在疏浚运河河道,正缺人手,以工代赈,各位若能赶去那里,估计总能有一口饱饭。”

他这话并未掺假,今年大旱,就连八百里太湖都出现了水位大幅下降的情况,运河又岂能有好?

为了不影响漕运,望亭这样的重镇,确实临时征招了许多役夫劳工,这是他亲耳听闻也是亲眼所见。

流民们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自然千恩万谢。

了结此事后,沈樵和杨怀义也没再耽搁,当即动身去寻赵令甫与李忠会合。

本就相距不远,加之沈樵与李忠先前便有约定,所以并未再生什么波折。

眼下少了一辆马车,陆路是不好走的,于是几人干脆走水路,连夜乘着乌篷船顺运河南下。

苏州横塘位于京杭大运河与胥江交汇处,由此出船,可北上镇江、南下湖州、东抵杭州、西至宜兴,是真正的四通之地。

横塘船场是苏州境内仅有的两家私人船场之一,论规模自然是无法与官府船场相比。

但每年从这里造出的中小型运输船、渔船、游船、渡舟等,也有几十艘到上百艘不等!

几人在横塘渡口上岸时,五更天的梆子声刚好停下,半夜三四点钟,空气正清寒。

踩着湿气凝成的薄薄霜花,一行人顺利来到王家的横塘船场。

因为杨怀义报信在先,所以王家早就派人在船场入口处迎候,只等四人一到,便连忙带他们去与家主相见。

夜里看不清船场规模,但几人在王家家仆的领路下,走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才穿过船坞区、经过加工制造区、走过材料仓储区,最终抵达真正的下榻之处。

船场的造船师傅和许多劳工都住在这一片,不过他们只在前院,后院则是专供赵令甫的这位舅父来这里巡视时小住。

虽是临时住所,但不得不说,还是能看出几分大户人家的豪奢,亭台楼阁、回廊折曲!

哪怕只借着灯光烛火,赵令甫也能感受到那份逼人的富贵。

尤其是与这一路走来看见的听见的那些民生疾苦相比,当真是有着天渊之别!

“小郎君,大官人在里头等着您呢!”

一路行至起居室门口,负责引路的下人都已换了两波。

起居室其实也就是卧房,王家舅父毕竟病重,今夜又好一番折腾。

若不是心下惦记他这个外甥,非要第一时间见到,此时早该歇下静养了,所以也不拘着什么礼数。

李忠和杨怀义等人一路护到门口,但卧室这种地方他们却不方便入内,所以赵令甫只独自迈步进去。

说是卧室,其实也有好几间屋连在一块儿。

进到里面,先见一张大紫檀雕花几案,一旁博古架上尽是些精美的悬瓶和瓷器。

四壁墙上挂着些装饰字画,边角位还摆有各式盆景。

再往里走,立了几扇花鸟鱼虫屏风略作隔断,绕过以后,方见着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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