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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手持汤药侍立在旁,另一个剪了灯花又去照看铜盆里的炭火,显然都不是正主。

赵令甫把视线移向床榻,借着床头豆油灯那不算亮堂的光线,分明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人。

是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瘦削,两腮和眼窝都是陷进去的,还泛着病态的青黑。

许是刚喝了药,嘴唇倒是不干,但仍旧没什么血色。

“是三郎么!”

听见脚步声进来,年轻人激动地扯着喉咙,嗓音沙哑地问了一声,同时又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惊得身边仆人连忙去搀扶。

这声呼唤里,满含着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即使如今的赵令甫听了,也不免动容。

快走几步,近到榻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湿眼眶,口呼:“舅父!”

非是他惺惺作态,这一跪,一是因为顶替了赵令甫的身份,二是因为一路走来实在艰辛,直到现在见了这位舅父,才终于有几分归属感。

娘亲舅大!

光这一句,就能看出舅舅的地位!

王晟情绪波动很大,止不住地咳嗽,胸口剧烈起伏,侍者忙给他拍背顺气,好一阵才平缓过来。

颤巍巍伸出一只瘦到能显出青筋的手来,断续说道:“来!咳咳!上前来!”

双亲走得早,“长姐如母”四个字对王晟来说再合适不过。

在他七岁时,长姐嫁给了宗室子赵世居,不想这一别就是十七载!

虽然这些年里,姐弟俩也有过书信往来,但毕竟相隔千里,到底不那么便宜。

今夏得知姐夫涉嫌谋逆大罪时,他可是好一番着急上火,嘴上都急出了一圈燎泡。

想托关系找人情,可他连官场都不曾入,又哪有那个门路?

后来听说姐夫已经被赐死,姐姐与几个外甥则被圈禁关押,他也就不做别的指望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起码人还活着!

可谁想到,今夜竟突然有人找上门,报信说有流民暴乱,目标直指他王家。

再一问,来人竟是护送他那小外甥从汴京一路寻来的!

这让他惊慌、疲惫之余,又多了几分期待与惊喜,才一直强撑着不肯睡去,非要见一见本人不可。

赵令甫膝行两步,从怀里掏出母亲给的那封亲笔信,双手递了上去,又唤了一声:“舅父!”

王晟接过信,单见信封上那一笔端庄柔润的楷书,便能确信是长姐亲笔无疑!

不着急看信中内容,只看向眼前这个五岁大的孩童,眉眼间果然多有长姐的温和,皮肤白净。

“好孩子!快起来!”

说话间,他还试图用手去拉赵令甫起身,只是臂膀上属实没多少力气。

赵令甫哪忍心叫舅父吃力,稍一感受,便趁势站起。

他个头不高,床榻也不矮,王晟半坐在床上,舅甥二人说话倒正方便。

不过还没说上几句,王晟又剧烈咳嗽起来,好似要将肺管子都咳出来一般!

旁边的侍者被唬得不轻,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试着劝道:“大官人,小郎君连日赶路实在辛苦,眼下时候也晚了,不如且先沐浴歇下,往后有日子聊呢!”

王晟这时候才发觉自家外甥面上的疲惫,紧握着他的小手,又用力拍了两下,方才止住咳嗽说道:“也好!也好!且带三郎去歇下,务必好生照料!”

“是!”,侍者恭敬应下,随后又面向赵令甫道,“小郎君,请随我来!”

赵令甫闻言,也没再多待,只行礼别了舅父,便跟着侍者从房中退出来。

这一夜兵荒马乱,当真把人折腾的够呛,要是再不歇下,天可就真亮了。

没有更多讲究,几个仆从直接将众人带去厢房,安排得很妥当。

赵令甫今日实在是累坏了,幼稚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般折腾,方一躺下便沉沉入梦。

一觉醒来,已过了午时,日头正盛。

在两个船场仆妇的照料下,赵令甫梳洗一番之后,得知舅父还在歇息,便去寻了忠伯、杨叔和沈先生。

“三位叔伯在聊什么?”

他今日的心情不错,毕竟昨夜舅父对他的态度,可是远远超出了预期。

杨怀义有些不好开口,还是沈先生替他言道:“杨都头有意返回汴京,正在考虑何日启程。”

赵令甫闻言愕然,诧异道:“杨叔要走?”

杨怀义点了点头,道:“是啊!我此行就是为了把三郎安稳送到苏州,如今既然三郎已到了舅家,我的任务便算完成了,也是时候回京,重返疆场!”

他到底与李忠、沈樵等人不同,他是军伍世家出身,心中还有一番沙场建功、戍边卫国的抱负,总不好就这么一直糊里糊涂地留在苏州过安稳日子。

赵令甫听完这话便也明白过来,有些事终究不能强求,于是沉默良久,方才问道:“杨叔打算何日归京?”

杨怀义也在为难:“还未想好,毕竟来这一趟,还未当面拜会过主家,就此离去实在失利!”

赵令甫微微点头,又展颜笑道:“若杨叔不急,不如且再多留几日,或许过两天魏叔便带着安神医来了,杨叔难道不想与安神医见上一面吗?”

杨怀义闻言也觉有理,便点头应下:“也好!那就依三郎的,再留几日!”

赵令甫又看向忠伯和沈先生,苦笑道:“忠伯和先生不会也要弃我而去吧?”

这话一出,二者当即表态:“少公子说的这叫什么话?我等受主公大恩,自然是要留下听候少公子差遣的!只盼少公子将来不要嫌弃我等本领低微就好!”

此言多有顽笑成分,杨怀义听了却觉有几分不自在,也补了一句:“某家要走,并非是弃三郎而去,只是吴地安宁,无我这般军卒用武之地。”

“若三郎日后有事需我出力,只消一封书信,即便相隔千里万里,某家也绝不会推诿迟疑!”

以杨怀义的性格,说出这话,赵令甫还是信的。

“杨叔不必如此,我省得的!只是可惜,本来还想着等此番安顿下来,能请杨叔教我些武艺,现在看来,却是我没这个福气了。”

这话说的颇有些遗憾,也确实是他心中真实想法。

杨怀义却很意外:“三郎竟想习武?”

不怪他诧异,本朝重文轻武的风气是自太宗皇帝起便有的,此后历代官家也都秉持着“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理念,所以武人地位一直都很低下。

赵令甫自然没这种偏见,理所应当道:“习武能保家卫国、开疆拓土,还能行侠仗义、强身健体,有何不好?”

杨怀义一听此言,心中更是如同饮了杯美酒般畅快!

果然不愧是太祖皇帝的血脉,也不愧是世居兄的血脉!

“那三郎是想学什么样的功夫?”,他此时也来了兴致,不禁问道。

这可把赵令甫给问住了,疑惑道:“什么样的功夫?”

难道是指哪个门派的功夫?

杨怀义给他解释道:“这杀人的功夫和打人的功夫不一样,沙场征战的功夫和走脚押镖的功夫又不一样,所以想学功夫,你就先得明白自己为什么习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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