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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忠伯以为,现在该如何是好?”
赵令甫虽一时没什么主意,但想着忠伯既然来报,说不得便有对策,于是当即请教道。
李忠并不迟疑,坦言道:“此事还不宜声张,眼下外界传言舅老爷已药石无医,将不久于人世,彼辈或也在等舅老爷自己支撑不住!”
“所以暂时应当不会有什么妨碍,毕竟恶奴弑主的名声可不好听!”
赵令甫闻言却是冷笑一声:“似这等存了悖主之心的狐狼之徒,还会顾念名声好坏吗?”
李忠心下凛然,连忙劝道:“少公子还需以大局为重,此时若将事情挑明,只怕会逼其狗急跳墙,反而不妙!”
赵令甫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快稳定心绪,面上恢复平静,点头道:“我省得!不过既然已经看出了此人不妥,总要有所防备才是!”
李忠对此不置可否,其实按他的想法,以不变应万变方为正理。
只要等魏东将安神医带来,治好了王家舅老爷,区区一个船场管事还不随意摆弄?
但自家少公子有想法有主见终究是件好事,他总不好急于否定,那样只会磨灭了年轻人的锐气!
所以思量一阵,他便说道:“少公子言之有理,属下会继续与此人周旋,暗中探听虚实并麻痹对方。”
“此外,还可请杨都头多加防备,护卫舅老爷安全,在必要的时候,直接出手擒住此人,以保万无一失!”
赵令甫听忠伯提到杨叔,顿时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杨叔是何等英雄?就凭船场这些人,多半不是其一合之敌,拿一个管事还不手到擒来?
断不会给彼辈兴风作浪的机会!
“那就有劳忠伯,先将此事说与杨叔知晓!”
李忠也不推辞,当即领命去了。
赵令甫独自回到屋内,舅父着人安排的那两个仆妇仍守在这里。
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先前一直在船场浣衣、帮厨,只因有些带孩子的经验,这才被派到他身边照顾。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赵令甫便主动跟她二人聊起了天。
一会儿问问舅父的情况,一会儿打听打听他那个舅妈的消息,一会儿还聊聊这船场的管事……
在北宋,这个岁数的妇道人家,就跟后世的村头大妈差不多,是最喜欢串闲话的。
大事她们不问不理,但那些个风月八卦,只要过了她们的耳,那就必定传个有头有尾!
至于这头尾是打听来的“真相”,还是她们自己臆测杜撰出来的,那就说不准了。
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赵令甫毕竟是主家的公子哥,所以有些东西,这二人还是不敢胡说胡诌的。
但即便遮遮掩掩,也还是叫赵令甫从中挖掘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自家舅母姓李!
这个时代,女子的闺名通常是不会被外人知晓的,否则便于名声有碍。
当然,那些青楼楚馆的名妓,并不在此列,也无闺阁清名可言。
得知了舅母姓氏,赵令甫心中已再无半点怀疑,必是李青萝无疑!
至于传闻中的六月生女,两个仆妇不敢谈,赵令甫一个小辈也不方便问。
不过谈及船场管事,那就没甚顾忌了。
“王管事是大官人的侄儿,这么多年,船场大事儿小事儿都是他说了算。”
仆妇说的这句话,可是让赵令甫大吃一惊。
不是家仆么?怎的就成了舅父侄儿?
而且那个王管事,他昨夜来时可是见过的!
虽然没太注意其样貌人品,但隐约记得此人应有三十岁上下,比舅父还年长一截!怎就成了侄儿?
更何况,自家母亲有几个兄弟,他还能不知道么?
于是当即追问道:“王管事竟是舅父侄儿?”
许是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小郎君才是大官人正儿八经的亲外甥,那仆妇讪讪解释道:“是大官人早年认下的!”
这里面又是一桩旧事,舅父少失怙恃,当时的汴京,虽然繁华,但生活的压力也很大。
就连一代文豪欧阳修,都曾感叹:嗟我来京师,庇身无弊庐!
他身为官员、身为文豪,在汴京城都需租房而住、生活拮据,可想而知彼时的汴梁房价物价有多高!
三槐王氏虽然名气大,但舅父这一支到底没落了,也不好总靠宗族接济。
于是在长姐出嫁后,他便跟着二姐移居江南,在此地置产立业。
有了家业,便需要人手打理,王管事便是那时过来攀的关系。
什么五百年前是一家,其实八竿子都打不着。
乱八七糟扯了一通,就这么厚着脸皮定下了叔侄名分。
王晟对这个认下的“大侄儿”倒很倚重,将他安排在了船场这样重要的地方管事。
年头一长,便有那不明真相的,分不清“大小王”了!
两个仆妇说的没那么清楚,但赵令甫却还是能听得明白,也大致知道了王管事是个怎样的货色。
半晌时光,一晃而过。
简单用过晚食,他又去陪舅父说了会儿话。
“舅父身边怎么不多留些人手照顾?”
倒是没提那王管事,只有意作无意,先了解一下舅父身边这些人的情况。
王晟倒是没做他想,这会儿刚喝了药,又吃了些粥,所以精神还算不错。
“昨夜撤得匆忙,别业里那些个丫鬟婆子,行动到底不如进喜、进福他们这些小子利索,难免有个先后。”
进喜和进福,应该便是屋内负责端茶倒水、照顾烛火炭盆的这二人了。
俱是中等身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王晟缓了缓,又道:“他们都是在我身边伺候惯了的,倒也顾得过来,只是这几日难免要辛苦些。”
赵令甫点了点头,又好奇问道:“那大夫和负责熬药的婆子呢?这些莫非也没跟过来?”
王晟咳嗽两声,看向一旁伺候汤药的进喜,后者便回话道:“小郎君有所不知,大官人这段日子请的大夫多了,没有固定的。至于熬药的婆子,药材和药罐我们都带上了,船场这边总还不缺人手。”
现在熬药的婆子是船场的人,而船场的人,八成便是王管事的人!
若对方真起了歹念,从汤药下手,那事情可就不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