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好几年的放学路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
书店、水果摊、127路公交站牌，只要在看到三处地标时拐个弯，就绝对不会走错。
这方法在导航APP普及之前，一直都很实用。
但钱程今天的步伐却格外沉重，因为他怎么都没法甩掉身后那块黏糊糊的狗皮膏药。
停下脚步，钱程转身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我说，你家不是住反方向吗，老跟着我干什么？”
“哪有你这么打赌的啊，我只是让你大学多读书，你怎么...”身后的安靖眼神哀怨地望着钱程。
“我怎么了？”钱程向前一步。
尽管安靖一米七的身高在女生里已经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但面对钱程这一米八二的数值碾压，还是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她的声音一下子软下去：“我们是高中生，怎么能赌钱啊，而且我哪可能有那么多...”
“我给你算笔账。”
钱程伸出两根手指：“国内的研究生要读两年，没错吧？”
安靖点点头。
“而且985的研究生，基本只有个位数的录取率，报名的也都是一群尖子生，我要和他们同台竞技，那大学四年基本也就只剩学习了对吧？”
安靖听完有些迷糊，但还是继续点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在人生最重要的六年时光里，放弃所有的主导权，完全按照你的喜好去生活，难道这还不值500万吗？”
她这时才终于意识到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继续皱眉盯着钱程。
“你少瞪我，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花500万，买你接下来六年的青春，每天24小时全都听我为所欲为地差遣，你愿意吗？”
“我...我愿意！”
安靖的声音清甜，还带着一股少女的羞涩感，引得周围的行人都驻足下来，好奇地张望起这对年轻男女。
空气凝固了数秒，直到有个好事的大叔把他们误会为表白成功的情侣，居然带头鼓起了掌。
“亲一个，亲一个！”随着起哄的人群越来越多，就连一向以死皮赖脸闻名于商界的钱程都犯起了尴尬。
“你...够狠。”
他满脸无奈地伸出大拇指，随后抓起安靖的胳膊快步逃离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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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言，直到一串风铃声打破了宁静。
叮铃铃铃！
钱程推门进入路旁的一家便民超市，这才如释重负地松开安靖。
“你以后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场合？”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责怪，但注意到安靖白皙小臂上那圈醒目的鲜红手印，又把其他的埋怨给咽了回去。
超市里空无一人，只有摆在墙角的立式电风扇，发出嗡嗡的声响，不厌其烦地左右摆着头。
微风裹挟潮湿的空气，反而激起夏日的燥热，钱程用手指勾勾衣领，将校服扣子解开一颗，随后便掀开超市的冰柜，拿了一支雪糕出来。
“吃不吃？”他把包装递到安靖脸前。
“不吃。”
“别客气，反正不要钱。”
“啊，你吃超市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要钱？”
安靖睁大眼睛，狐疑地看着钱程。
“这超市里有两个摄像头，一个照着收银台，一个照着库房大门，我们站的这里是死角。”
钱程一边解释一边坏笑着指了指墙角：“现在老板也不在，我们吃完直接走就行。”
他说罢就抓起另一根往安靖手里塞，吓得少女连连摇着头后退。
“不行钱程，你这样是不对的，买东西就要给钱！”
但钱程根本不理会她，大大咧咧地坐到冰柜盖子上，咬下一口巧克力脆皮，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奶油来。
这味道，爽！
他以前总是觉得小时候的雪糕更大更甜，为此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很多营销号都把这种想法归为了童年滤镜，说是一种心理作用。
现在看来纯属扯淡，就是这群厂家在逐年节约成本，把纯牛奶换成了奶粉冲水，还腆着脸加价不加量而已。
我呸，奸商。
见他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安靖焦急地跺了跺脚：“钱程，你再这样，我就去告诉老师了！”
“你告诉哪个老师？”
钱程咽下一口雪糕：“高中都毕业了，能不能有点成年人的样子啊？”
安靖语塞，眸子微微颤抖。
她从刚才就觉得钱程有些奇怪，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
对啊，两人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高中同学了，没有了共同的班主任，也没有了学习委员和坏学生的对立关系，在今后的人生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钱程没有变，他只是比自己更快地适应了变化而已。
安靖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那...那我就去报警！”
面对她毫无底气的威胁，钱程只是轻蔑地一笑：“好啊，我们一起去，顺带告你一个侵犯名誉。”
“胡说，我哪有！”
“你刚才就在那帮路人面前毁坏我的名誉，让他们以为我在跟你表白似的，多丢人啊。”
“你！”安靖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钱程还真没有胡说，这条大街上的商户，从餐馆老板娘到卖糖葫芦的老大爷，不论哪个都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老邻居。
这群人一个比一个爱传闲话，如果真让他们看到这一幕的话，那钱程的名誉就肯定会被狠狠地侵犯。
记得高二那年有次放学，钱程帮女同桌拿了一路书包，这事当晚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还让他获得了一个学期的“护花使者”称号。
之后过了几周，等到那女生真谈了个男朋友，两人在放学路上拉起小手时，这群大爷大妈又莫名其妙地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甚至连父母都破天荒地多发了20块零花钱，好像自己真的失恋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难道光是拿个书包就代表喜欢了吗，钱程对那女同桌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感觉。
嗯，真的，千真万确。
不行，胸口有点发堵，得吃口雪糕压一下。
“钱程！”安靖又叫他一声。
“又干嘛？”
“有人来了！”
钱程回过头，果然看到超市的库房里走出个满脸凶相的男人来。
他留一头偏分长发，穿个花衬衫，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怎么看怎么像电影《古惑仔》里的陈浩南。
只不过颜值、体型、身材都要略低上原版一等，是个妥妥的山寨货。
注意到冰柜前的两人，他眉头一皱，满脸横肉都紧绷到一起，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快步走来。
“安靖。”
钱程叫她一声，然后一抬屁股从冰柜上跳下：“跑！”
“啊？”当安靖反应过来时，钱程已经蹿出去两三步了。
她看看钱程的背影，又回头看看缓缓逼近的陈浩南，纠结地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后还是将那纤细的身躯挡在了男人身前。
“叔叔对不起，我同学偷吃了店里的东西，我会原价赔偿的！”她说完就弯下腰，很标准地鞠了个90°的深躬。
但不凑巧的是，她身后的书包拉链在这一刻崩开，里面的准考证、笔袋和复习资料稀稀拉拉地散了满地。
空气停滞了许久，就连风扇的嗡嗡声也在此时显得那么刺耳，直到山寨陈浩南终于开口问道。
“大外甥，这姑娘是你同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