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本就该以一生去追寻!因为仙道本就是成凡俗所不能、本就是逆天而行!即便做了俗世所不能容忍之事,即便被世俗眼光所唾骂,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因为仙道本就是少数人的……”
说着说着,丹霞子原本平和的脸,就逐渐病态狰狞起来。
“你给我闭嘴!”
秋离怒骂一声,取出一张奔雷符来,“你害得这么多人无法轮回转世……我看你也不配超生!”
只听一声雷鸣震响、一道电弧划过,那丹霞道人就此魂飞魄散。
宁长生虽然觉得这是他应有的下场,但还是有些诧异道:“你这么做,就不怕地府鬼差怪罪?”
他可是亲眼看到,有鬼差上来带新死之人下地府的……
秋离解释道:“鬼差上来捉拿新死魂魄,不过是为了防止他们滞留人间,时间长了难免就成了那害人之鬼。”
宁长生还等着下文,却见秋离在魂瓮前忙活起来,追问道:“然后呢?”
秋离头也不回,理所当然道:“我一记奔雷符下去,直接将他魂飞魄散了,又如何能算是滞留人间呢?”
说得好有道理,宁长生竟无法反驳。
“戚兄且放心好了,我可是魂飞魄散了很多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人,到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种人,入地府也是落十八层地狱烹油锅的下场,我不过是帮着地府清扫一些垃圾罢了,他们还得谢我呢!”
秋离将一个个灵魂自魂瓮中取出,在空中分散成了两堆,拍拍手道:“大功告成!”
一堆数量多,一堆数量少。
秋离看着数量多的,怒得直咬牙,半晌才叹息道:“这些是被那邪道给害了性命的,甚至连两魂七魄都给打散了,生不得复活、死不能投胎转世。”
他取出一张符箓,手指一抖,符箓便燃起火焰。
火焰落在那魂灵之上,不过瞬息便将之焚烧成烟。
“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帮他们解脱,免得流离人世、更免受山精鬼怪吞食之苦。”
他又看向右边的几个灵魂,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这些人不过是被抽魂离体,只要及时放回肉身那还有的救。”
他将这几个灵魂放入魂瓮之中。
“戚兄来搭把手,我们一起将这些尸骨入土为安吧。”
秋离在地上捡拾起人头来。
宁长生点了点头。
黑云飘来,隐匿圆月。
幽谷之中,两人掘荒冢葬可怜之人……
……
很快,
一处乱葬的荒冢矗立。
秋离将魂瓮交给宁长生,一一说明道:“这几人分别是东阿县县令之子、南阳国老太师之孙……”
嘱托完毕,他拱手道:“戚兄,接下来便拜托给你去给他们还魂了。”
宁长生诧异道:“你要走了?”
秋离指着左边的黑山,叹息道:“翻过此山有一个西山村,那里有具老尸这两日就要变成僵尸,我得去守着不然又要为害一方了。”
“为何不提前灭杀?”
“你会让人掘开祖坟,把老祖宗的尸骨给烧了吗?”
宁长生干咳一声,用夸赞来转移尴尬,“秋离道长果然是降妖除魔的义士!”
秋离摆摆手道:“我没那么高尚,不过是积攒些阴德罢了。”
“积攒阴德?”
“是啊!积攒阴德,不仅于修行有益,而且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秋离解释道:“听说我天师门就有个师叔祖死了,转世投了个王公贵戚、过上了左拥右抱的纨绔生活……简直是我天师门的耻辱!难道他前世除魔卫道的正义,不过是一辈子过去就全给忘了吗?岂有此理!”
可是宁长生看着却不像是怒其不争,反倒像是……羡慕嫉妒。
宁长生摇摇头,道:“待你诛了僵尸,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秋离问也不问,就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你就不问是什么事?”
“救人性命,乃是最大的恩情!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我都可以帮你,以报答恩情……当然,还得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宁长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说道:“若是有人丧了魂,你可否找到魂丧何处?”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找到这邪道士的?”秋离拍拍胸口,自信道:“小问题,包在我身上!只要那人的魂灵还未彻底湮灭,我都能找到。”
“没有彻底湮灭……但愿吧。”
宁长生在心头说道,默然不语。
秋离道:“对了,你住在何处?待我解决了那头僵尸,便来找你。”
宁长生告诉了他住址。
“记下了!”
“还得翻山,我就先走了。”
“这么一座大山,翻过去得什么时候了,命苦啊!”
秋离愁苦地看了那西山一眼,转身摆手离去。
凡人如何求仙!
这句感慨再次浮现在宁长生心头。
“仙”字拆分开来便是人和山。
这座西山,在十万莽阴山中不过中下规模,宁长生若是想要翻过只需不到一个时辰。
这最没有难度的事情,在秋离眼中却是一件愁苦之事。
而他还是堪比江湖一流的高手!
人求仙,仅仅只是路遥,便是千难万难!
还好我不做人了……
路遥,已非大难。
宁长生全力朝着山谷外奔去,魂在前面飘,身在后面追……
……
几日悠悠而过。
戚家庄,酒肆。
“大事大事!”
平日消息最灵通的马夫马三冲了进来,饮了一口茶便道:“前几日不是说了,县太爷的公子突然变得痴傻一事吗?”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今日你的酒钱我包了!”有豪客说道。
马三一喜,道:“那不是什么病症,而是丧了魂!”
“丧魂?”酒肆内惊语纷纷。
马三压低声音道:“听说啊,是一个邪道士在作孽,把人的魂魄抓去……嗯,抓去下苦力,生生世世都要为他卖命!”
“不仅是县太爷的公子,还有这些年那些痴傻之人,都是被这邪道士给抓了魂魄……哎哟,造孽哦!”
“然后呢?马三,你再这般吞吞吐吐,这顿酒饭我就不请了!”豪客怒道。
见金主生气,马三也不敢水了,直接一口气道:“然后有一个神秘的江湖高人出手,把那邪道士诛杀,救回了县老爷公子的魂魄。”
“有这么玄乎?该不会是你胡诌的吧?”
“真的,整个东阿县都传开了,那邪道士的尸体还在坊市挂着呢!”
“那邪道士抓人魂魄去下苦力作甚?”
“我怎么知道!要不然怎么说他是邪道士呢?不邪门,那还能叫邪道士吗!”
……
“客官,您的饭菜!”
小二将油纸包捆扎在一起,两只手捧着交给宁长生。
宁长生丢下一枚银两,提着油纸包便朝外走去。
“爷阔绰!爷大气!”
小二大喜过望,点头哈腰。
“那人是谁?看着有些眼熟。”
“好像是远祠戚家那戚春华?”
“不可能!那废物公子,连小孩都能戏耍一番,如何有此人的气度?”
“就是就是,这位爷十足大气,一看就是男中豪杰、江湖英雄,怎么会是戚家那废物书生呢!”小二自然是要开口维护金主。
“你们听说了吗,西山村闹僵尸了,被咬死了三个人呢……”又有人冲入酒肆,带来了最新事件。
“这什么世道?又是邪道士,又是僵尸的!”
“哈哈哈……权当一乐罢了!”
“不可能,还僵尸呢……说得这么玄乎!”马三第一个不信。
小小酒肆,人生百态。
……
宁长生提溜着丰盛的午餐,走街过巷,朝家走去。
身旁的某个阴暗小巷,
一众盗门聚首。
“我这几日俸禄全都被偷了!”
“见了鬼了,我也是!”
“以我的盗术,绝不可能有同行能偷到我的钱……恐怕真是白日撞鬼了!”
“是人也好是鬼也罢,这戚家庄是不能待了!”戚家庄的盗门魁首果断道:“树挪死,人挪生,我们得走!”
自此,戚家庄竟好久都没有过盗窃案件出现,而隔壁的马家堡可就惨咯……
……
“哥哥,你最近都不吃东西,你吃!”
不吃?
便是瞪着眼睛、鼓着小小的腮帮子、倔强地抿着嘴,一副你不吃我就不吃的神情。
宁长生只好无奈吞咽。
“哥哥吃饱了!”
“哥哥没有饱,还要吃!”
一直到宁长生第三次说饱了,戚雪漪才善罢甘休,也不知是怎么分别宁长生到底饱了还是没饱?
或许她小小的心里也有一杆秤吧。
接下来,
戚雪漪便嗷呜嗷呜地大快朵颐起来。
宁长生看着两只裙袖滑落出的藕臂,在心里面想到:“短短几天,那些疤痕就淡化得差不多了,这疤痕膏确实不错,倒也当的上那掌柜自吹的‘妙药’二字。”
既然他没有坑人,那自己还是做个人吧……
这两只小手纤细娇美,若是忽略了那些个油滋滋,那么再是严苛要求的手控,恐怕也得挖空心思来赞叹吧?
这朵本就绝美的花,如果没了荆棘,该是何等美丽?
如果再……
“咳咳……呜呜呜!”戚雪漪小脸鼓成了包子,小手指着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宁长生。
宁长生一边给她喂水,一边轻拍她的背,无奈道:“慢点吃!”
“差点噎死雪漪了!”
戚雪漪劫后余生般地呼了口气,对着宁长生傻乎乎的一笑,然后继续尽力张开小嘴,大口大口地吃着。
宁长生摇头一叹。
他知道戚雪漪为何这般吃相……因为以前挨饿的时候太多,因为以前的规矩是不吃快些就没得吃了。
“希望她的魂灵还未散灭,希望秋离能够找到所丧之魂吧!”他在心中想到。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王玉竹的叫骂,“戚春华,你这个小废物给我滚出来,把我儿害成这样!”
宁长生摇头无语,“哎,狗改不了吃屎啊!”
戚雪漪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看着宁长生,眨巴着眼睛。
宁长生摸了摸她的脑袋,摇头失笑道:“没说你……”
“唔?”
桌下的大黑呜咽一声。
宁长生温声道:“屋外之人,还怕不怕了?”
戚雪漪脑袋在宁长生掌心拱了拱,娇声道:“有哥哥在,雪漪不怕!”
宁长生笑着点点头。
……
戚东龙虽然病成了肺痨鬼,但命总算是保下来了。
看着儿子可以下地,到可以正常进食,王玉竹总算是放下心来。
“娘,这一切都是戚春华那小废物害的,这个仇不报……孩儿就算死也不瞑目啊!”戚东龙泪流满面地说道。
“傻孩子,你还年轻,说什么死!”
王玉竹打了他一下,心里自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今日便再次带着家丁围了过来。
至于前几日所说的甚么‘只要让我儿活下来一定照顾好兄妹俩’一并作狗屁放了!
“上霞道长说了,屋里没有什么鬼,只不过是一缕邪祟作乱罢了!而这邪祟已经被道长除了,你们看我孩儿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
王玉竹对家丁说道。
家丁们看着半死不活的戚东龙,并没有被安慰道,只觉得握着棍棒的掌心只冒冷汗。
王玉竹深知财帛动人心,咬牙道:“只要你们把这两个小废物揪出来,本夫人赏……”
话还没说完,一队县卒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县尉展开卷轴,寒声道:“经人查举,尔等涉嫌强占他人土地、侵犯他人性命……”
有的没的数十桩案子,足以让犯人枭首或者流放千里。
说完,他的目光在场间扫了一眼,喝道:“都给我拿下!”
县卒如狼似虎道:“是!”
顿时就是鸡飞狗跳……
那王玉竹挣扎着骂道:“我戚家是戚家庄名门望族,你们敢……”
戚家主宗的老太爷杵着龙头拐杖亲自到来,“你这些人辱我门风,不配再冠名戚氏!”
那王玉竹脸色一变,又道:“我家夫君在东阿县当差,你们……”
县尉漠然道:“戚云虎作奸犯科,昨日便已下了大狱!”
王玉竹顿时面如死灰,一动不动了。
那戚东龙还在反抗,“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不过是喝了个花酒回来,戏了戏戚雪漪那小可人儿,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戚春华你这小废物,定是被你给霉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不服!我不服!”
“不服?不服狱里说去!”
那县卒也是蛮横惯了,直接一脚踢下,令戚东龙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其他人看不见听不着,但宁长生却分明听得一声如布帛般的轻微碎裂,眼见戚东龙那主掌生机的天魂胎光缓缓碎散,恐怕是活不过今夜子时了……
“自作孽,不可活!”
宁长生摇了摇头,但愿他真的能变成鬼吧。
“戚先生,可否一见?”
门口,县尉叩门恭声道,戚老太爷则候在他的身后。
房门自动打开。
县尉惊赞一句真乃高人手段,便躬身跨入门槛,戚老太爷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
县尉与戚老太爷便走出门来。
“再次替县令大人和孟老太师……”县尉一连说了几个名字,皆是东阿县地界有名有姓的权势,拱手道:“谢过戚先生救命之恩!”
戚老太爷也是杵着拐杖,尽力弯腰道:“春华所托之事,大可放心!”
很快,
这小院便恢复了安静。
……
“哥哥,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戚雪漪眨巴着眼睛,雪颜皆是好奇。
宁长生轻轻给她擦拭着手上的油渍,温声道:“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就算……雪漪可以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就算这般傻乎乎的,但也未尝不快乐?
“唔?”
戚雪漪有些听不懂,歪了歪脑袋想了想,用心里最简单的话语形容‘快乐’二字,“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吃栗香烧鸡了?”
“没错。”宁长生温笑。
“那么糖葫芦呢?”
“是。”
“那还有糖霜馒头呢?”
“是。”
“那就好了……”戚雪漪小脸尽是洋溢着欢喜,用力地点着脑袋,“每天还有哥哥陪着雪漪,雪漪非常开开心心!”
宁长生的笑意收敛下去。
……
是夜,
秋离逾墙而来。
“你来迟了。”宁长生好似未卜先知一般,早已候在墙下,摇头道。
秋离歉意道:“有些事情耽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