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赵光毅亲自指挥修补作业,风捲残瓦,烟尘迷眼,士卒在废墟中奔走,补墙、运木、筑垒,双臂染满泥灰与血痕,这是一场与时间竞赛的修筑,也是一座城残喘的重生。
中午,骄阳偏西,灰尘弥漫的空气中混着铁锈与汗水的气味。
一名斥候快马加鞭而至,披风沾满黄泥与枯叶,眼中血丝密布。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还未喘匀便低声请命:
「敌军约百名轻骑兵,自北道疾行,分三路而进,脚程极快。」
赵光毅闻言,指尖顿在地图边角,眼中寒光一闪。他沉声道:「我知道了,立刻召集赵岳与韩烈。」
「是!」
营帐内气氛凝重。火盆边的烬火劈啪作响,几名将领围在地图旁,目光如炬。
「望北烽是我们最后的壁垒,但我们不可将其当作最后的战场。」赵光毅语气低沉,声音却如铁石般坚定。
「陛下,我愿请缨做先锋!」吴林霍然上前,抱拳请战,眼中燃烧着一抹急切的决心。
虽曾与拔野火冲突,但昨夜见兄弟倒下、老兵淌血,他的心早已被撕裂。他不是为雪耻,而是为赎罪,为这座破城里还没倒下的兄弟。
赵光毅点头:「你带八十轻骑为锋,赵岳带百人策应,我与百吨王从旁支援。」
「是!」
「那我呢?」韩烈插话,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期待与不甘。
赵光毅望着他,语气温而坚:「你留后方,协助守备与修缮。若战局不利,整城百姓与后撤部队,都要靠你撑着。」
韩烈低头领命,拳头紧握,眼神却透出一股不服输的火。
正当众人应命,各自分工时,帐外传来一阵沉重脚步。
一道人影踉跄踏入,肩头绑着厚布,胸甲破裂,眉眼间仍有未褪的血痕——正是拔野火。
「我也要上。」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如斩铁。
众人愣住。
赵光毅看着他,眉头紧皱:「你的伤……未好。」
拔野火直视他,沉声道:「我还能走,还能提刀。我不想在床上躺着,看着弟兄们去送命。」
赵岳也开口:「你若硬上,反会拖累大队。」
「我不要坐着等消息,我要和你们并肩上阵,就算是死——」
「够了!」吴林突然出声,打断他。
他一步踏前,目光炯炯,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拔野火,你留下来。你的命,留着守这座城,别再乱来。」
拔野火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被吴林一手按住肩膀,压得他微微踉跄。
「这一仗,我会替你讨回公道。」吴林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感——或是愧疚、或是悔意,也或是,某种兄弟间沉默的谅解。
拔野火怔了一瞬,终于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咬住牙,肩膀在颤,拳头死死捏着,指节泛白。
赵光毅闻讯,当即沉声下令:「赵岳,迅速召集部队,所有骑兵与机动兵力,半刻内集结城门口!」
「遵命!」赵岳领命而去,转身便吼出号令,声如暮鼓震街巷。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整座望北烽彷彿被铁锤敲响了脊骨。
号角响起,钢甲齐鸣,兵卒如潮水般自四方奔湧而出,马匹甩鬃嘶鸣,战旗在风中急剧展开,遮蔽了半边天光。
街上百姓原本正在挑水、补墙、熬粥,阳光晒得石板发烫,日常如往。忽闻一声号角拔地而起,紧接着是战马的践踏声,沉重如雷,震得墙皮剥落、窗户轻颤,众人齐齐惊愕抬头。
「怎、怎么回事?是不是敌军打进来了!?」
「快!快收十东西!往内城躲——」
一名老妇正将粥端出门口,手一抖,瓷碗落地,碎声如惊雷乍响。她怔怔看着碎片,脸色苍白;不远处,一名年轻母亲将孩童紧紧搂入怀中,蹲在屋簷阴影下,瑟瑟发抖,眼中满是茫然与惊惧。
街口,一名商贩刚刚开门,还未摆好摊布,就见数十骑风驰电掣而过,泥水飞溅、蹄声如轰雷。他脸色发青,颤声咒了一句,连滚带爬地关上门板,还不忘从门缝往外偷看。
「别乱跑,是我们的人,是光军!」有人高声喊着,却压不住整条街巷的不安。
「光军?可这阵仗……怎么像是要开战了?」
「你傻啊,这就是要开战了——不然怎会出动骑兵?」
巷口几个青年悄悄爬上墙头,踮脚张望,只见南门前早已列起整齐的骑兵阵列,旌旗如林、甲光如雪,钢铁与烈阳交织出一股让人屏息的压迫感。
其中一人低声道:「吴林将军……真的亲自出马了……这下,是来真的了。」
赵光毅此刻披战袍,自阶前缓步而下。战甲映着烈日,折射出一道道冷光,随风猎动的披风如同振翅欲飞的旗帜,目光如炬,步履沉稳,无声自带压迫。
他走至列阵最前,一步未停,却如同将全军气势一并牵起。
声音在这时响起,低沉有力——
「光军威武!」
数百士卒齐声回应,震耳欲聋:
「陛下威武!」
赵光毅再喝:
「光军威武!」
众将领与士卒毫不迟疑,声声如浪:
「将军威武!」
声浪滚滚,一波高过一波,在城墙之间来回激盪,连破败的砖瓦都为之一震。
百姓惊惶之馀,也有些人愣在原地,望着这钢铁般的队伍从眼前集结、旋即出发,眼中从恐惧转为敬畏,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依靠感。
赵光毅停步于马前,一手握鞍,一手高举,声如霆震:
「此战,不为求胜,只为守人!敌人若至,我等当如磐石,寸步不让!」
「出发!」
「是!!」
吴林率先出骑,紧随其后的骑兵奔腾而去,尘沙遮天,整座望北烽彷彿都在颤抖。
城墙上,有孩童举着一根破木枪,模仿着那声吼叫:「出发!」
而那远处未动的拔野火,静静立于帐前,听着那雷鸣般的呼声一声声远去,他的伤还在痛,但心比伤更痛,他未能上阵与众人一同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