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谁?”
沈风没回答许寒音,脚步再往前迈了半步,从亭侧望见女子的侧脸。
她正弯腰同小孩说话,手腕白皙,动作极轻,神情安宁。
但沈风的神情,却冷了下来。
这时候,女子似有所觉,抬头朝这边望来。
目光从许寒音身上一扫而过,停在了沈风脸上,微微一愣,最后落在他身上的玄冥袍。
女子眼神大变,深深吸了口气。
亭中风铃晃动,叮咚作响,阳光穿透花窗,落在石地上斑驳摇曳。
女子起身,裙摆拂地,整个人缓缓回过身来。
沈风站在亭外,神色不动。
“沈风?”
亭中女子眉眼一动,眸光落在他身上,声调平稳,仿佛只是多年未见的旧人。语气既不惊喜,也不冷漠,只是一种不近不远的客气。
沈风没有言语,只盯着她,目光里没有重逢的感慨,只有淡漠。
好半天,才说道:“你认错人了。”
“不会错。”上官燕唇角一扬,笑意温婉,缓缓从亭中走了过来,“我记得小时候,你眼神总是冷冰冰的,哪曾想大了竟还和那时一样。”
身后的孩童们不知发生了何事,望望她,又望望沈风,眼中闪着好奇与迷茫,像一只只小猫。
“我还以为你早不在江州了。”她轻轻一叹,语气柔和,“你这又是何苦?”
沈风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上官燕眼神微闪,声音放轻,仿佛不愿旁人听见:“沈风,若是为旧事而来,实在没必要。你我皆已长大,那些年少情分……何苦记得太久?”
“当年令尊救过我父亲,我父母感念在心,才有那桩婚约。可后来你家中遭变,我们实在……”
“退婚,是不得已之举。”她轻声道,像是在替沈风解围,又像在替自己开脱。
“你如今虽是无常卫……我并没有对无常司不敬的意思,但你出身寒门,底子薄,未来高度有限。和我交朋友当然足够,但若是想入赘,我上官家......怕也不会同意。”她语调温婉,字字如针。
江州上官,五姓七望之一,千年的世家,江南文官集团领袖,虽然依旧得给无常司面子,但的确瞧不上一个底层的无常卫。
沈风面色未变,只是眉头皱了起来,眼神不善。
可你瞧不上,又与我有何关系?
上官燕怔了下,随即笑意更深,却不见真情:“我只是怕你还困在从前……若是心有执念,何不早些说出来?”
“我今日说出这些,也不是为了羞辱你,只是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再困于往事,不必再来找我。”
许寒音站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终于轻声道:
“你说了这么多,他可一句都没提你。”
上官燕一愣,看向许寒音,目中带着几分审视:
“你是……”
“无常卫,奉命一同前来查案。”
“查案?”上官燕略扬眉梢,闪过一丝惊讶,转瞬面色如常,“你若真想查案,偏厅可找副坊主。坊主多年闭关,不理俗事。”
说着又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柔却渐凉:“只是沈风,别再找借口接近我。”
“若是执念未消,那当初你也不该收了我家的银子便一走了之,弄得好似我负了你。说到底,是你自己贪财短视。”
她话刚落,亭边几名跟来的女随从神情都有些古怪,甚至有人压着声音笑了一声。
沈风闻言,终于有了动作。
他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女子,语气冷如刀锋。
“你有病吗?”
此话一出,周围忽然安静。
沈风真的有些生气,两世为人,他并不愿意去演绎一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戏码,婚姻本就该两情相悦,既然对方全家都不愿意,他自然乐得解放自己。
毕竟凭沈家的出身,说是高攀都有些轻了。
但为什么,明明是两清,见面后还要过来犯贱?
就因为你是上官家的旁系小姐,便觉得天下百姓都要捧着你?
“你和你爹真的很像。”沈风的声音更冷,再不准备给儿时的玩伴留什么情面,“当年让我叫他一声伯父,我爹死了,他却转头撇清干系。你说退婚是不得已,我信。”
“可你别摆出一副高尚无辜的样子。”
“那二百两,是我自己上门讨的。我虽不想欠你们上官家半个子儿,更不想让你们有机会假慈悲。”
他盯着上官燕,冷笑道:“你竟以为我今天是来看你?你也配?”
“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不过也对,行善背诗讲德行,还真是江州名媛该干的事。”
他拂袖转身,头也不回走出亭外。
那一瞬,花窗微晃,风铃作响。
孩子们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几个胆小的甚至悄悄握紧了彼此的手。
沈风不是非和一个女子计较,坦白说,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视对方如无物,解释都不用解释,只去做自己的工作。
但这种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如吃了屎一般,难以容忍!
亭边,上官燕愣在原地,唇色有些发白,却仍强撑着笑容,没让怒意泄露分毫。
但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有些气血明显翻涌上了脸。
她自小众星捧月,从来只有她挑选别人,哪里受过今天这种羞辱。她幼时便已懂事,家里让她嫁给沈风,原本就是她不同意,只是不在沈家面前表露出来。
后来沈风父亲病故,她才闹了一场,让家里同意了退婚。
平日里,能对她置若罔闻的同龄人,便只有本家嫡系的几位堂哥,或是幽冥王朝的那些王孙公子、各大圣地的真传圣子,哪轮得到区区沈风!
正想到极恨之处,一旁还站着的许寒音突然开口。
她方才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心中大概有了判断。
这时慢慢迈前半步,看了看上官燕娇媚的面容,语气平静,却故意透出些惋惜:
“堂堂上官家的小姐。”
“原来也就值二百两。”
声音很轻,似是说给上官燕,又似是说给亭中那些孩子听。
却像一刀切过,斩下了上官燕最后的伪装。
那一瞬,上官燕眼角终于轻轻一抽。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攥住手中香囊,指节泛白。
许寒音没有再看她,扬步离去。
而亭中,上官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