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书社的闺阁内，青纱帐低垂。
墨婉儿平躺在绣榻上，罗袜褪去，裙裾堪堪挽至膝上三寸。
那双本该如玉雕琢的腿，此刻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是上好的白瓷被泼了墨。
胡桃盯着看了半晌，气的鼓起了腮帮子，凭什么这女人的腿比自己长那么多啊？
柳生没有多看，只是将掌心虚悬在她小腿上方，一缕粉色愿力缓缓渡入。
“唔…”墨婉儿眉头微蹙，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被褥。
两股力量在她经脉中交织，如沸水煮雪，她的肌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纹，又随着愿力的流转逐渐淡去。
柳生额角沁出细汗，沉声道：“忍着点。”
墨婉儿咬唇点头，苍白的脸上因疼痛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胡桃在一旁紧张地攥着衣角，既担心柳生消耗过度，又怕墨婉儿撑不住。
柳生见果然有效，松了口气，他手上没停，继续引导着愿力在墨婉儿体内游走。
只是自己修为太低，体内凝聚的愿力有限，只能勉强消磨掉部分阴气。
半刻钟后，他长舒一口气：“暂时压制住了，但阴气根深蒂固，需要每隔几日重新压制。”
墨婉儿缓缓睁开眼，试着动了动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好像…没那么冷了。”
柳生起身时身形微晃，绣榻上的少女凝视着他发白的唇色，眸中情绪翻涌。
柳生点头：“气血通畅了些，但行走还不行，得慢慢来。”
她撑着身子坐起，郑重地向柳生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柳生摆手：“举手之劳。”
墨婉儿眼中多了几分真挚的感激：“公子大恩，婉儿无以为报……”
柳生立刻打断：“不必回报，你好好活着就行。”
胡桃在一旁猛点头：“就是就是！公子最讨厌别人说什么‘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了！”
墨婉儿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褥，
“公子若不嫌弃，这书社…便算作婉儿的谢礼。”
柳生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不必，我买下便是。”
墨婉儿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唇瓣轻启想要说些什么。
“但我想聘请墨姑娘继续做这书社的管事。”
她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低眉浅笑：
“公子这是…可怜婉儿无处可去？”
柳生摇头，神色坦然：“墨姑娘熟悉书社经营，又通晓文墨，比我更适合打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你体内的阴气还需定期压制，留在这里也方便治疗。”
墨婉儿沉默片刻，眼中情绪复杂，却终究化作一抹浅笑：
“好，那婉儿…便厚颜留下了。”
“墨小姐，前些日子的《狐仙》画稿，可是墨香书社所印？”柳生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狐仙》的雕版…那夜就丢了。”她抬起眼，眸中似有雾气氤氲，“现在……该是赵氏书社在印。”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被抽走。
墨家鬼祸、红袖坊、雕版失窃……柳生眸色渐沉。
看似毫无联系，但却都跟鬼物有关。
“会不会是我连累了。
“公子多虑了。”墨婉儿突然打断，声音依旧轻柔，“赵家实则另有所图。”
她微微侧首，一缕青丝从鬓角滑落，衬得她的肌肤近乎透明。
“半年前父亲为了改良油墨的附着问题，无意间研造出了一种神奇的新墨。”
“新墨？”柳生诧异。
“那墨以朱砂火精为骨，寒泉硝为魂，书成则隐，遇火则显，父亲称之为‘阴墨’。”
书成则隐，遇火则显？
柳生愣住了，前世好像就有这种墨水。
写下的字迹会隐去，遇到高温，则会再次显现。
鬼物要这种墨做什么？
加密？传递秘密？
还是……
正经好人谁会这么干啊？
柳生脑海中忽的灵光乍现！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墨婉儿凝视他的目光。
她的眼神极深，像是藏着某种压抑许久的东西，却又在与他视线相触的瞬间，轻轻别开脸，像是怕被他看透。
“这墨……”柳生试探着开口。
“自然是公子的。”墨婉儿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已逝，公子为他报了仇，墨方本该由公子处置。”
柳生沉吟片刻：“若我要送人呢？”
“随公子处置便是”墨婉儿唇角微微扬起，美的不可方物。
柳生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像是一盏即将燃尽的灯，明明摇摇欲坠，却又固执地不肯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革新整个印刷行业。
墨婉儿静静地听着，眸中的雾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
“此法若成，当可名垂青史！”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公子可知活字印刷的难处？”
“若要备齐活字，光是‘之乎者也’四字，便需各铸数百枚……再算上其他，单是母字便要数以十万计……。
“而想要在这数以万计的母字中捡字排版，无异于大浪淘沙……”
“若先制精铁母字为范，排列成书，再用锡水浇筑成版，母字可反复利用，而锡版亦可如此。”柳生说道。
“那捡字排版……”墨婉儿呼吸变的急促，母字的问题解决了，就已经成了一大半。
“记得刚才那个能够操纵纸人的小道士吗？”柳生挑眉轻笑。
“小真人自然是手段通玄！”墨婉儿点头。
“他修的是五行秘法，既能够驾驭纸人，豆大的铁字又有何难？届时挑拣一版母字，只需几息便可完成！”
她的眼中闪烁着光，她自幼浸淫印刷之道，见过无数匠人对着活字难题摇头叹息，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天马行空的解法！
“公、公子……”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眸中水光潋滟。
这一刻的柳生在她眼中，恍若神人临世。
原来话本里写的那句“郎艳独绝”，当真存在于世。
柳生继续说道“省去刻版和捡字这两个最耗时的环节，便可当日写就，当日成书，这种效率对于话本来说，再是合适不过！”
“当日写就，当日成书……”墨婉儿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思绪。
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书的成本将极大的降低，天下之人何愁没有书读？
读者不必再苦等数月，话本可以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印刷；
作者能够及时得到反馈，随时调整后续剧情；
甚至可以收集坊间奇闻趣事，推出每日话报……
“这……”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会彻底改变整个话本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