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来。”
众人猛然回头,只见文魁负手而立,站在那片狼藉中。
他看着蹲坐在地的李二郎,淡淡开口,一字一顿:
“一硝,二磺,三木炭。”
“此物,名曰——‘黑火药’。”
李二郎如获珍宝,拿出蜀纸,刷刷几笔,写好后,折叠成块,放进贴身内衬里。
当夜,书房。
烛火摇曳,文魁正审阅一份刚印出来的《蜀郡邸报》样稿,头版标题——
《开山辟路,利国利民——记神土现世,驰道有望》。
李二郎立于一旁,脸上的狂热尚未褪去,他压低声音,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君侯!按照您的图纸,那两样东西,成了!”
“嗯。”文魁眼皮都未抬一下,指尖在“开山辟路”四个字上轻轻划过。
“其一,以陶罐封装,内填黑火药与铁砂,十步之内,人马俱碎!”
“其二,”李二郎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以油布牛皮,包裹百斤黑火药,足以将任何坞堡城墙,撕开一道口子!”
文魁终于放下邸报,抬起头。
“名字?”
“啊?名字还没想好。”
“既如此,小者,用于收割军阵,名曰‘震天雷’。”
“大者,用于轰塌城关,谓之‘开山雷’。”
说完,他将那份邸报推了过去,语气轻描淡写:
“赵高那只老狐狸,鼻子比谁都灵。此时的咸阳城,说我在蜀郡行巫蛊之术、动摇国本的奏章,怕是已经堆满案头了。”
李二郎大惊失色:“君侯!这……”
“无妨。”文魁摆了摆手。
“把这份邸报,加印一万份,八百里加急,送往咸阳,传遍关中。”
“让天下人看看,我呕心沥血,炼的是,为大秦开疆拓土的‘神土’,而非害人的‘蛊毒’。”
他端起茶杯,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遥远的北方。
“我要让他准备好的脏水,连泼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李二郎手捧邸报,只觉得重逾千斤。
他顿了顿,躬身道:
“君侯,那一百枚‘震天雷’和十具‘开山雷’,已按您的吩咐,由最精锐的斥候,送往北疆大营。”
“很好,猎人已经入场,该让猎物……听听雷声了。”
北疆,无名山谷。
北风呼啸,如刀割脸。
上将军蒙恬与都尉李信,并肩立于山岗。
在他们面前,一名来自蜀郡的校尉,正小心翼翼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陶罐,安置在一片由木桩和牛皮盾牌搭建的简易工事前。
李信眉头紧锁,不以为然。
“就这么个不起眼的泥娃娃?文侯千里迢迢送来,说是能退匈奴铁骑?”
蒙恬没有回答,他深知文魁不做无用功,双眼死死盯着那名校尉的一举一动。
点火,投掷!
陶罐在空中划过一道笨拙的抛物线,滚落在工事中央的场地。
李信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下一刻。
“轰!”的一声,巨响炸裂!
狂暴的气浪扑面而来,吹得两位大秦悍将的披风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碎木屑和泥土劈头盖脸,砸在冰冷的盔甲上,噼啪作响!
当硝烟消散。
李信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
蒙恬也不由自主地,死死攥住了腰间的青铜剑!
他们面前,方圆十步,一片焦土!
坚固的木桩被炸得四分五裂,厚实的牛皮盾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地上嵌满了扭曲变形的滚烫铁砂。
“这若是在匈奴的冲锋阵型中炸开……”
李信喉结一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蒙恬缓缓走到那片死亡之地的边缘,蹲下身,从焦土中,捻起一枚滚烫的碎铁片。
感受着指尖的温度和锋锐,这位统帅大秦精锐军团的上将军,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起身,望向茫茫的北方草原,虎目之中,杀意滔天!
“传我将令!”
“斩首计划,即刻启动!”
蒙恬仰天,发出一声压抑了许久的低吼,声震山谷!
“有此神物……”
“匈奴!当灭!”
漠北。
白毛风卷着碎冰,呼呼的刮过铁制面甲,发出刺耳的“嘶啦”声。
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
李信单膝跪在雪丘后,他的嘴角,在面甲下无声咧开。
这天赐的风雪!
在他身后,五百名披着白色伪装斗篷的士卒,潜伏在积雪中,与这片白色融为一体。
这是“尖刀”部队,蒙恬将军麾下,武装到牙齿的死士。
李信从腰间摸出一块油纸包裹的硬块,塞进口中。
这是“文魁饼”,一块,可顶半日急行军。
他瞥了一眼身侧的士卒,他们身上那套“玄武”层叠式棉甲,内衬木棉,外罩油布,将严寒死死隔绝在外。
有此神甲,有此神粮,再有这天赐风雪为掩护……
李信的目光穿透狂乱的飞雪,望向十里之外,
十里之外,高山岗上,上将军蒙恬,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正望着李信行军的方向。
“将军,风雪太大,李信他们……”
副将的声音,被狂风撕得粉碎,话语里满是忧虑。
蒙恬没有回头,声音平淡:
“这场风雪,不是天灾。是那位远在蜀郡的文侯,为我等送来的……东风。”
他脑中闪过那张年轻的脸庞,那个凭一己之力,推演漠北气候,断言今夜必有暴雪的“怪物”;
大月氏已在数百里外,拖住了匈奴右贤王的主力。
天时,地利,皆已在我!
现在,只剩——
蒙恬缓缓回头,视线扫过山岗下,那数万沉默的军阵。
他们没有呐喊,只是不约而同地,用握着兵刃的手,重重捶打在自己胸前的铁甲上。
“咚!咚!咚!”
蒙恬抬起手,重重挥下。
“出发!”
匈奴王庭,栅栏之下。
一名醉醺醺的哨兵,摇晃着走到墙根,对着巨石和原木壁垒,畅快淋漓地放水。
热气升腾,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含糊地哼唱着:
“南边的秦人……嗝……早冻成冰棍啦!”
他丝毫没有察觉,就在脚下不足三尺的雪地里,一张冰冷的面孔,正静静注视着他。
李信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
直到那哨兵哼着小调离去,他才缓缓抬起手,做出了一个手势。
两名背着巨大黑色包裹的爆破手,无声的窜出,
将十个“开山雷”,捆扎成巨型炸药包,死死贴在石木结构的连接处。
“引信,三尺,双联。”
爆破手压低声音,用最简短的词汇报告。
“妥。”李信回应。
一名爆破手取出火折子,在掌心护住,微弱的火光在风雪中明明暗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李信的瞳孔骤然收缩,手臂猛地向前一挥!
“燃!”
“嗤!”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根导火索的末端,骤然亮起一点猩红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