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嘲弄 四
又穿过了几个相对安静的街区，路灯的光影在疾驰中拉成模糊的线条。
一种由极速带来的平静和随之而来的无形压抑感在沉默中悄然弥漫。车身微微倾斜，流畅地切过一个弯道，离心力让新一的手臂自然地收紧了些。
“不是说上车后，你就该告诉我那三个‘痴汉’的身份吗？”宫野志保率先打破了沉寂，声音清冷依旧，却奇异地穿透了引擎的轰鸣。
她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油门握把上轻轻旋动，哈雷的引擎立刻回应般地发出一声更加暴躁的低吼，车身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出，瞬间将旁边一辆慢行的轿车甩在身后。
“大侦探，”她微微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你现在已经稳稳坐在我的后座上了，能说说你的推理了吗？”
她刻意加重了“稳稳”和“我的后座”这几个字，尾音淹没在加速带来的更强风噪里。
“额？”工藤新一被她突然的加速和提问弄得身体一晃，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箍得更紧，“你…你不是说没兴趣听吗？灰原？”
他的声音带着点被戳破的尴尬，在风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刚刚在医院门口，你可是走得头也不回……”
“我现在又有兴趣了，”宫野志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操控着庞大的哈雷，如同游鱼般灵巧地切入两条车流之间的狭窄缝隙，车身带起的劲风引得旁边车辆的司机惊愕侧目。
“你到底还说不说？”她顿了顿，声音里故意掺入一丝危险的轻佻，伴随着引擎又一次的咆哮，“要是还不肯说，那就算了？我专心感受这速度。”
她作势又要拧动油门。
“啊！别别别！”工藤新一一听她后半句，立刻急了，身体前倾，嘴唇几乎要贴到她头盔下的耳廓，“既然你想知道，我这就告诉你！”
他提高了音量，压过风声，语气瞬间转为兴奋。
他温热的呼吸透过缝隙拂过她颈侧的肌肤，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分享秘密的郑重：“其实他们三个人是……”
“什么？！”宫野志保猛地一惊，握着车把的手下意识地一紧，车身随之产生一个微小的、危险的晃动！
强大的风压和车身的瞬间失衡让她心头一凛。
她立刻绷紧核心，手腕沉稳地回正方向，凭借精湛的车感瞬间稳住了这匹躁动的铁兽。
志保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说他们是CIA？！你怎么确定的？我搜遍了他们全身，连个CIA徽章的影子都没看见！”
她的心跳因刚才的惊险和这爆炸性的信息而微微加速，与引擎的脉动仿佛产生了奇异的共振。
“开始我也只是疑惑，但后来在他们身上找到的线索拼凑起来，指向就很明显了。”工藤新一感受到她瞬间的紧绷和随后的稳定，环抱的手臂传递着安抚的力量，耐心解释道。
身下的坐垫持续传来引擎低沉有力的震动，如同背景的鼓点。
“首先是那个信号屏蔽器！”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腰侧比划了一下，尽管她看不见，“能覆盖那么大范围的，绝对是军用级的高级货。这玩意儿可不是街边随便找一个枪械店，就能买到的玩具。”
“但埃利是军火商！而且还是军工复合体体系里的军火商”宫野志保冷静地反驳，操控摩托灵巧地穿梭在车流缝隙中，“对他那种人来说，搞到军用装备很难吗？他的手下有这种屏蔽器也不奇怪。”
“对，单凭一个屏蔽器，确实不够。”工藤新一点了点头，下巴蹭到了她肩后的衣料，“关键还有他们在哥伦布圆环的行动方式！你还记得他们怎么截停我们的吗？”
“当然记得，”宫野志保冷冷道，“绕道超车，把摩托横在我们前面，企图逼停。怎么了？”
“他们身上可是带着手枪的！”工藤新一镜片在掠过的车灯下倏地反光，声音冷静而锐利，“在哥伦布圆环那种人潮汹涌的地方，如果他们真是亡命之徒，或者单纯执行灭口任务，完全可以直接拔枪扫射！效率最高，风险最低！但他们没有！”
他强调道，“他们选择了风险更高、动静更大的方式——横车、喊话！这说明什么？”
“你的意思是……”宫野志保若有所思，“他们根本没打算要我们的命？”
“没错！他们自始至终，就没动过杀心。”工藤新一肯定地说，“但这还不够，他们也可能只是想活捉我们。”
“所以关键在领头那家伙的枪？”宫野志保立刻抓住了重点，“那把格洛克26？很普通啊，有什么特别的？”
“枪很普通，但枪的状态很特别！”工藤新一引导着，声音带着侦探揭晓谜底的兴奋。
“状态？”宫野志保略一思索，瞬间恍然，声音拔高了几分：“弹夹！那把手枪的弹夹被卸掉了！”
“Bingo！”工藤新一兴奋地用指尖在她腰间轻轻一点，“没错！弹夹被卸掉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便在他两个手下都被我们放倒，他自己也陷入险境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不装弹夹！他宁可赤手空拳面对我们，也绝不开枪！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坚信我们不会杀他，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认定我们是‘自己人’？”宫野志保顺着他的思路接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了然。
“对！就是这个意思！”工藤新一激动地又顶了顶眼镜，“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是埃利那种死亡商人的手下！埃利的人可不会对我们这么‘客气’和‘克制’！”
“可是，”宫野志保依然存疑，“就算不是埃利的人，你怎么锁定是CIA？我翻遍了他们全身，也没找到任何CIA的证件或标识。”
“武器偏好就是标识！”工藤新一解释道，“格洛克26，尺寸小巧，重量轻便，可靠性极高，这些特点让它成为CIA外勤特工执行秘密任务时的首选配枪之一！这几乎是他们圈子里半公开的秘密了。”
“所以你就凭一把常见手枪的型号，推测他们是CIA？”宫野志保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和不以为然，“大侦探，这些都只是间接推测和职业习惯分析吧？你有更硬的物证吗？没有的话，这推理可站不住脚。”她故意激他。
“哎呀，果然瞒不过你！”工藤新一打了个哈哈，笑声里带着点被看穿的赧然和得意，“当然有！没点硬货，我怎么会催着我们赶紧‘战略转移’？”
“是什么？快说！”宫野志保不耐烦地催促，指尖又在油门握把上敲了敲。
“就是那个领头白人用的手电筒！”工藤新一微笑着揭晓答案，“我趁捆他们的时候，仔细检查了外壳。在靠近底部的防滑纹之间，极其隐蔽地蚀刻着一个微小的盾牌轮廓，盾内是一只线条简洁却锐利无比的睁眼！”
“全视之眼？！”宫野志保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这个不是CIA内部，某些部门或特定装备上使用的非公开标识吗？”
“没错！”工藤新一声音斩钉截铁，充满自信，“CIA的制式装备出现在他们手里，这就是铁证！足以锁定他们的身份！”
“原来如此……”宫野志保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这就是你火烧屁股一样催我们赶紧溜的原因？怕被‘友军’当场‘抓获’，然后陷入不得不合作的尴尬局面？”
“对啊！”工藤新一夸张地叹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额头几乎抵在她背上，“你想想，等FBI呼啦啦赶到，那三个CIA的大哥也刚好醒过来……那场面！‘哟，FBI的兄弟，你们也来啦？正好，我们跟这两位小朋友有点合作要谈……’ 工藤新一模仿着可能的对话，语气充满戏剧性，“到时候我们就被架在中间了！主动权就没了！”
“合作这种事情，我们必须占据主导，才能游刃有余，左右逢源。”他总结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清醒。
“辛苦你了，工藤。”宫野志保的声音难得地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她能感受到身后男孩紧绷的神经在慢慢放松，环抱的手臂力道也轻柔了许多，只是虚虚地搭在她腰间，更像是一种疲惫后的依靠。
“哎，别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工藤新一打了一个大大的、带着浓浓倦意的哈欠，声音变得含混不清。
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额头彻底抵在了她温暖而坚实的背脊上，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也完全卸了力，只是虚挂着。
“赶紧回去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被风声和引擎声吞没，“我现在只想喝杯热可可，然后倒头就睡……昨天通宵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呢，可不能再熬了……”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仿佛真的在她背上找到了片刻的安宁，沉入了半梦半醒之间。他身体的重量完全信赖地交托给了她。
宫野志保清晰地感受到肩后传来的、均匀而温热的呼吸，以及那颗靠着自己、随着引擎微微震动的脑袋。
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波动，像是寒潭被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却足以扰动水面的石子。
那份习惯性的清冷仍在，但更深邃处，却悄然溶解了些许无奈、一丝近乎奢侈的纵容，以及……一种连她都尚未明确定义的守护本能。
她下意识地将背脊挺得更直了几分，仿佛要为这份突然增加的重量找到更坚实的支撑。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车速放得更加平稳、流畅。
她操控着这匹动力澎湃的钢铁坐骑，不再追求极致的速度，而是像驾驭着一艘沉稳的航船，在纽约凌晨依旧璀璨的灯河之中，划开流动的光影，朝着瑞吉酒店的方向，稳稳驶去。
引擎的轰鸣也仿佛被她驯服，转为一种低沉而规律的催眠曲，伴随着夜风的呼啸，成为这疲惫归途上唯一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