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恐吓的童谣 四
“唉!提到这个,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埃利立刻夸张地做了个“头疼”的手势,脸上瞬间堆满了无可奈何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包容宠溺,演技精湛地切换到了情感频道。
他用一种近乎讲故事表演的磁性声调,开始了他的“解释”:“拉结这孩子……身世太坎坷了。小小年纪,双亲就在一场可悲的车祸中双双离世……才七岁就被送进孤儿院,孤苦伶仃。我看她天赋绝佳,又实在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破例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教导……”
他的目光望向虚空,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可能是因为那段被世界遗弃的可怕经历,她对安全感的渴望近乎病态……”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对我的依赖感实在太强了。最初几年,她还规矩地叫我‘埃利先生’。后来不知怎么地,大概是太渴望获得一份确定性的归属……渐渐地,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称呼。我想尽办法让她改口,说了不下千百遍!可她……”
他脸上露出一个父亲面对最溺爱女儿任性时的宠溺笑容,那笑容深处却隐约透着一丝掌控者的得意,“固执得像块顽石,任凭我说破嘴皮,就是不改!她认定的称谓……是那么坚决,甚至带着某种宗教般的虔诚……”
他无奈地摊手:“唉!久而久之,我也就由她去了。毕竟,对她来说,这或许是她找到的唯一能给予她…所谓‘安全感’和‘身份定位’的方式了吧?我这个收养者,也只能给予最大限度的包容。只要她能安心……”
他结束陈词,看向毛利父女的目光坦荡而充满“慈父”光辉。然而,那隐藏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幽暗光芒,却让这份解释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
不给毛利父女更多时间消化这段奇异的“父女情”,埃利突然话锋急转直下,身体再次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桌面上,那枚骷髅戒指正正对着毛利小五郎。
脸上的温和与无奈瞬间收敛,代之以一种凝重的、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严肃神情:“咳咳,毛利侦探,既然您刚才提到了那封恐吓信的具体问题……”
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仿佛要揭示某个天大的秘密的语气,“如果……如果您不介意我这个当事人的主观看法的话,其实……我心里……隐隐是有一个猜测对象的。”
他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轻轻的叩击声,强调其重要性。
“哦?!”毛利小五郎的注意力瞬间被全部吸引!
他身体猛地向前探,眼睛瞪得溜圆,侦探的兴奋感瞬间盖过了对“主人”称呼的别扭,“谁?!您怀疑是谁?!”声音急切得拔高了几度。
“马休·汉克。”埃利缓缓地、几乎是带着叹息般吐出了这个名字。
他深深吸了一口已经快燃尽的雪茄,让最后一口浓厚的烟雾在面前升腾,如同在召唤某个不愿被提及的幽灵,烟雾也成功地模糊了他脸上可能流露出的任何多余表情。
他的声音随之变得低沉而幽远,如同在讲述一段尘封的历史:“他曾经……是我最倚重的臂膀之一。在我频繁往返于战火纷飞的阿富汗,推广和平理念、推进人道主义救援的那些艰险岁月里,为了保障我和团队成员的人身安全,避免落入武装分子的袭击,我不得不斥巨资雇佣了一支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职业雇佣兵安保团队。马休·汉克……就是那支队伍里最勇敢、最值得信赖的战士之一。”
“但是……”埃利的音调陡然拔高,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自我批判!他用戴着戒指的手死死捂住半张脸,肩膀剧烈地抖动,仿佛陷入了无法承受的回忆深渊,声音哽咽:“都怪我!全都怪我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竟然真的泛起了湿润的红晕!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深刻的痛苦和深深的自责:“如果我当年不是那么急功近利,满脑子只想着尽快打通那条通往核心难民营的‘黄金生命线’!如果我们没有冒险选择走那条未经完全侦察的所谓‘捷径’!!……”他声音哽咽,几近失声。
“我们……我们所有人……”他痛苦得几乎无法继续下去,手指深深插进灰白的头发,“才不会……才不会一头栽进那些由塔利班杂种精心设下的致命陷阱里啊!!”
“都是因为我愚蠢的自大和冒进……那支忠诚英勇的队伍……才会……才会……”他用力捶打了一下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才会被炸得支离破碎!全军覆没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充满了绝望的控诉,仿佛在向上帝问责自己的罪孽。
“如果真的有人……对我怀有不共戴天之仇……”埃利抬起头,那双被痛苦浸透的眼睛直视毛利小五郎,声音虚弱而凄凉,“那么我想……就只有他了。战争结束后,我承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尽力想补偿他——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足以保证他下半生衣食无忧的抚恤金和商业启动资金,希望能稍稍抚平他肉体和心灵的创伤……希望他在纽约重新开始……”
“但是我知道……”他痛苦地摇头,泪水似乎要在眼眶里凝结成冰,“钱算什么?钱买不回健康……买不回那些在他眼前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兄弟们的生命啊!更……填不满他被战争彻底摧毁的精神深渊!”
“马休他……一直饱受PTSD(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折磨!幻觉、噩梦、严重的自毁倾向……我找人去看过他,每次回来报告的病情都令人心碎……”埃利沉痛地闭上眼睛,“如果他恨我……恨我没能带他们走出那片地狱……恨我害死了他的兄弟们……这恨,我……完全接受。那是……烙在骨头上的痛……”
“可是,埃利先生,”毛利兰被这痛苦的忏悔深深打动,却又不解地插话,清秀的脸庞上写满困惑,“既然是雇佣兵,那本就是以金钱维系的契约关系!您在当时是为了慈善事业奔走,冒险也是为了救人!战斗牺牲是他们的职业风险……更何况您事后已经给予了超出责任的巨额补偿,甚至给了他重新生活的基础……”
“他还有什么理由……这样不依不饶呢?这……这逻辑上实在说不通啊!”她的声音充满不解和一丝对“受害者”的同情,逻辑清晰地指出了关键疑点。
“唉……傻孩子……你不懂……有些伤疤……永远不会愈合……”埃利继续痛苦地揉着额角,仿佛被内疚的巨石压得抬不起头来,巧妙回避了直指核心逻辑的问题。
忽然,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猛地睁开了那充满“痛苦”的眼睛,目光灼灼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恳求看向毛利小五郎:“毛利侦探!我请求您!真的请求您!”
他的身体急切地前倾,双手恳求般撑在桌沿上,“求您陪我走一趟!就今晚!陪我一起去见见马休吧!我想和他当面聊聊,亲口告诉他我内心的这份永远无法消弭的愧疚!也许……也许有您这位享誉国际、秉持正义的中立第三方……在场……他能平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也许……这就是一个解开死结的机会……”
他的眼神充满了病急乱投医般的急切与希望,甚至带上了一丝恳切的泪水。
“可是……就这么直接去找他?”毛利侦探皱紧眉头,语气带着深深的疑虑和职业性的警醒,“如果他真是那个寄送恐吓信、甚至暗示了爆炸(指向那个废弹壳)和未知惩戒(指向种子)的疯子,又对您怀着如此深的恨意……我们这样贸然上门,不是把自己……特别是把您本人……直接暴露在极度危险之下吗?万一他情绪失控……甚至手里有武器……”
他没有把最坏的可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