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恐吓的童谣 三
“你看!它就夹在这封信的底下!”兰的声音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惊惧,“我猜……这个恐吓者大概是想用子弹……或者这枚炸裂的弹壳本身,来向埃利先生传达某种……致命的警告?”
她蹙着秀眉,指尖轻点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残骸,脸上带着少女式的、略显天真的忧虑,依据着父亲过往描述的案例推测着,“爸爸你以前说过,那些最凶残的罪犯,不是总喜欢在恐吓信里放子弹……预告他们要用枪终结目标吗?”
“不!等等!”毛利小五郎脸色剧变!
他像嗅到血腥味的猎犬,一把抓过那信封,将袋口向下,将里面所有残余物彻底倾倒在掌心。
就在那枚冰冷的废弹壳旁边,几颗几乎被忽略的小东西滚落出来——几颗比米粒稍大、干瘪而黯淡的黄色颗粒状物体,形状不规则,似乎是某种植物种子?
但在物证袋里昏暗的光线下,根本无法清晰辨认具体品种!
“这是什么?”毛利小五郎用指尖小心地捏起一颗这种不明颗粒,凑到眼前,眼中充满了职业性的震惊和警惕。
“种子?植物种子?塞在恐吓信里?它代表着什么?!”这诡异的组合远比单纯的子弹更具象征性的威胁!
“我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埃利再也无法维持那份刻意装出的冰冷平静!
他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从高背椅上弹起!巨大的力量使得沉重的椅子向后滑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双手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红木书桌上!“砰——!!!”一声巨响!
整张桌面都似乎为之一震!那本放置在桌面边缘的古董黄铜地球仪甚至晃动了一下!
他上身因愤怒而剧烈前倾,墨镜滑落到鼻尖,露出了底下那双布满猩红血丝、充满了狂暴怒火和……一丝被绝对力量威胁后无法掩饰的、原始恐惧的眼睛!
额角的青筋如同愤怒的蚯蚓般暴突、跳动!
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冻结,诺亚管家如同接收到最高警报的守卫,闪电般向前横跨一步,身体微微绷紧,那始终谦恭下垂的眼帘猛然掀起,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审视与防御性,死死锁定了毛利父女!
一股无形的、剑拔弩张的张力瞬间弥漫开来!
毛利兰被这狂暴的气势吓得惊呼一声,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惧。
“呃……咳……”
几秒如同实质般沉重的死寂后,埃利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暴怒的力量,双腿一软,颓然地、沉重地跌坐回那张象征权力的皮椅中。
他用一只手死死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另一只手无力地抹过汗水淋漓的额头,将那副歪斜的墨镜彻底摘下,随手扔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那张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脸,此刻惨白得像刷了一层石灰,显露出疲惫的皱纹和苍老的痕迹,声音沙哑如同钝锯拉过枯木,充满了令人心酸的疲惫与萧索:“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毛利侦探。”
他闭上眼,声音低微得近乎呻吟,“我……我实在是太累了……太疲倦了……”
“最近像陀螺一样连轴转……紧张的议员竞选筹款晚宴、国际和平会议的连番轰炸、儿童基金会全球巡访的行程压力……”
他苦笑起来,笑容里全是苦涩:“每一桩每一件都在消耗我……现在又加上这个该死的、不知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影子’……我已经……快要被压垮了……”
他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毛利,带着一种近乎求救般的脆弱和歉意:“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人老了……精神头远不如从前……”
“非常抱歉!埃利先生!是我的问题问得太急了!”毛利小五郎赶紧上前一步,双手微微前伸,做出安抚的手势,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和真诚的担忧。
“作为您的保护者,我理解您的压力。但正是为了彻底根除这个威胁,确保您的绝对安全,我们才必须尽快获取所有可能的线索……”他的语气恳切而专业。
就在这时——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书桌上那台造型古老、通体黄铜铸造、犹如小型艺术品的转盘式电话机,骤然爆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铃声!
那铃声如同利刃,瞬间刺破了书房内沉重压抑的空气,也像一剂强心针扎在埃利身上!
他几乎是立刻、如蒙大赦般猛地抬起右手,果断有力地挥手止住了毛利小五郎接下来的话!
“失陪!”他语速极快,脸上那副疲惫不堪的面具瞬间被卸下,几乎是本能地切换回社交场上最圆滑得体、温和从容的表情面具!
连那疲惫的眼神都在一刹那恢复了某种光彩。他一把抓起听筒,那冰冷沉重的听筒在他手中仿佛轻如无物。
“是我…嗯…很急?...好的,没问题,让她立刻进来。”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柔和、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厚重的橡木雕花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精确到毫秒的节奏感。
诺亚管家在埃利放下听筒的瞬间,如同接收到最高指令的精密仪器,无声地转身,迅速而沉稳地拉开了厚重的门扉。
一个身影无声地滑了进来。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外貌堪称精雕细琢的白人女性。她的脸有着令人惊叹的轮廓和比例,皮肤是终年不见阳光般、近乎透明的瓷白色,没有一丝血色,仿佛由最冰冷的大理石打磨而成。这份极致的美貌,却因其主人的气质而被彻底冻结!
她的眼睛——冰蓝色!如同北极万年不化的冰盖下最为深邃的海水,剔透、美丽,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寒冷!
那目光锐利、冷静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如同两台无情的激光扫描仪,在进入房间的瞬间,毫无情感地、高效地将毛利父女的存在解析、定位、评估、归档,不带一丝人类应有的好奇或波动。整个过程,连十分之一秒都不到。
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紧贴头皮的极短金发,让她更像是冷酷的军事法庭审判长,而非一位社会名流的助手。
她穿着一套剪裁锋利如军刀、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藏青色顶级西装套裙,完美勾勒出纤秾合度却毫无生命热度的身体曲线。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如同实质般冰冷的“止步”气场,混合着一种近乎非人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绝对专业主义。
她的步伐轻快得如同灵猫,脚上的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无声,但又带着某种蓄满力量的平衡感,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地毯纹理最平整的位置。
她径直穿过空间距离不短的书房,目光在掠过毛利父女身体时没有丝毫停顿,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偏移半分——他们就像空气,在她视野里毫无意义地存在。
她目标明确地来到埃利那张宽大得有些压迫感的书桌前,这才在离桌沿半臂的距离站定。
然后,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她的头部极轻微地向旁侧歪斜了那么几度,那双冰湖般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埃利等待着指令的脸。
自然地俯身,形状完美的淡粉色薄唇贴近埃利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冰凉得让人怀疑她是否有体温:“主人,”
声音低沉、清晰而毫无起伏,像最精密的齿轮啮合,“关键文件——孤儿院本月预算调整与下季度国际项目拨款确认书——需要您紧急签署。截止时间迫近,涉及超过七家分支机构、三百余名孤儿的生存资源分配。”
她简洁陈述完毕核心事实,随即直接表明目的:“我无法代签。需要您现在授权最终权限,我将在文件完成流程后,于今晚例行汇报时带给您审阅签字确认。”话语逻辑严密,毫无冗余。
埃利的神色纹丝未动,仿佛这一切不过是日常流程。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戴着骷髅戒指的右手,轻轻覆盖在拉结搁在桌沿边缘的、同样苍白冰凉、修剪完美的左手手背上。
那戒指上冰冷的骷髅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她手背紧绷而坚韧的肌肉线条,仿佛在传递某种无需语言的信息。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拉结,你是我最得力的臂膀。我完全信任你的判断与执行。”
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短暂的零点几秒。
“文件的处置权,你拥有。以我的名义签署授权确认。至于最终的审阅签署…”他的语气放缓半分,“在你…晚上来我房间时,再带给我吧。”
拉结如同接收到最终指令的终结者,被覆盖的那只手没有任何被安抚的软化迹象,仿佛覆盖着的不是一只温暖的手,而是一件工具。
在得到准确指令后,她极其流畅、没有一丝多余肌肉动作地抽回自己的手,挺直脊背如同标枪,对着埃利行了一个幅度精准、如同用尺子量过的、标准的十五度鞠躬:“明白,主人。那么,晚上见。” 声音依旧冰冷。
话音落下,没有半秒停顿,她利落转身,迈着那轻捷、稳定、毫无感情的步伐,再次像幽灵般,目光平行向前,无视了书房内所有的生命体,悄无声息地穿过门扉,厚重橡木门在她身后无声而准确地合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得如同从未发生。
“她……刚才那位女士……似乎称呼您为‘主人’(Master)?”毛利小五郎用手指了指门的方向,眉头紧紧皱着,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困惑、震惊和一种极度不适的别扭感。
这个词在当今民主社会,听起来刺耳得像中世纪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