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奥德赛车库 下
埃利正站在一幅巨大的、仿毕加索风格的《和平鸽》浮雕壁画前。
他伸出那只苍白而骨节分明(戴着骷髅戒指尤为醒目)的右手,以一种近乎膜拜的姿态,用指肚的侧边极其缓慢而精准地抚摸着壁画中一只白鸽衔着橄榄枝的坚硬喙部。
那个部位的石材比其他地方都要光滑得多,呈现出一种被无数次抚摸才形成的温润包浆感。
“是的……”他的目光似乎透过冰冷的石壁,望向虚无的远方,“总有那么一些人,如同在奥德赛漫漫长旅中迷失方向的忒勒玛科斯(Telemachus),失去了家园和依靠……”
他用一种充满慈父般悲悯的语调说下去:“我名下的每一所孤儿院,都是为这些被战争风暴,撕碎了命运的‘忒勒玛科斯’准备的避风港。我要确保这些坠落凡间的天使……不再流泪,不再恐惧。”
他转过身,直视毛利父女,眼神灼灼,仿佛要燃烧出信仰的力量,“在那里,他们会得到温暖、庇护和……精心挑选的未来。当他们长大成人,我的产业……会优先接纳他们每一个人!这就是我对和平的承诺,对新世界的投资,对人类类命运共同的奋斗!”
“‘忒勒玛科斯’……” 一个极低、如同羽毛落地的声音从埃利身后的阴影里发出。诺亚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指骨泛白,身体保持着最恭顺的姿态,几乎完全隐没在壁画的阴影中。
“太伟大了!”毛利兰的眼中几乎要迸发出小星星,她双手交叠在胸前,脸上洋溢着纯粹而真诚的敬仰,“埃利先生,您竟然为素不相识的孩子付出如此巨大……”
“哼!”毛利小五郎的冷哼如同冰锥,瞬间冻结了这“温情”的氛围。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身边一个安保人员西装前襟处隐约透出的、与西装面料迥异的硬质棱角,视线最终精准地落在对方后腰处——贴身西服下摆微微翘起,露出一截闪着黑黝黝金属光泽的手枪握柄末端!
“……只不过,”毛利小五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刑警特有的威慑力,脚步停在一名魁梧安保身侧不到两米的地方,毫不畏惧地直视对方腰侧手枪的轮廓,
“就算是在美利坚,‘慈善家’给家里每一个打手配发手枪(也许还有其他重火力),还塞着防弹钢板?”他的目光刺向埃利微微僵硬的笑容,“是不是有点……保护过度了?还是说……某些人……在做见不得光的事情?”
房间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空气如同凝固的凝胶。
安保们的呼吸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蓄势待发的、极其危险的静电般的压迫感在弥漫。
埃利脸上的悲悯瞬间敛去,凝固成一个冰封的笑容,那笑容的线条如同刀刻般锋利。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如同西伯利亚冻土上永不融化的寒冰:“毛利侦探……”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是社会栋梁,是和平的使者。给我最忠诚的守护者们配备他们需要的防身工具……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准备了持枪证……”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居高临下,充斥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权:“——这……犯法吗?”
毛利小五郎腮帮子的肌肉紧了紧,目光毫不退缩地与埃利那冰寒刺骨的眼神对视。
几秒钟的死寂。
最终,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哼笑,带着浓浓的自嘲意味:“……呵。您说得对。有钱人的想法……我们这种小侦探,怎么配理解?”
“埃利先生!”毛利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解围意图。
她快步走到两人之间,强行将焦点引开。“我有点好奇,这栋豪宅为什么会命名为‘奥德赛车库’呢?这个名字充满了史诗感……”
诺亚管家立刻如同精密齿轮般无缝接上了程序化的答案。他的身体从埃利的绝对阴影里稍稍前移半步,声音恢复到一贯的温和顺畅:“‘奥德赛’,象征着主人为人类和平事业所进行的漫长而艰险的英雄旅程。‘车库’……”
他微微欠身向埃利示意,“则源于主人对顶级汽车艺术的由衷热爱。这,便是此处名字的由来。”
“多么浪漫而富有深意的命名啊!”毛利兰由衷赞叹,巧妙地缓解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埃利先生将慈善事业视作冒险,这本身就是一种英雄主义!”
“而这英雄冒险的终点……就是最终归宿!”埃利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重新挂上那极具感染力的慈父笑容,补充道,声音充满了力量感,“总有一些伟大的责任需要英雄去承担,而我们……终将抵达!新世界!”
“呵呵呵……”埃利忽然将目光完全聚焦在毛利兰清丽脱俗的脸上,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过度热情的好奇,“兰小姐如此善良聪慧,想必追求者众多?不知令尊对未来乘龙快婿有何期许?”
埃利激动的说到:“如果毛利侦探看的上眼,我的部下里可是有不少能人异士呢!如果小兰小姐也愿意,不如我们一起共享和平果实,结为儿女亲家如何,我可是很仰慕毛利侦探呢!或许……”
“哎!埃利先生您开玩笑了!”毛利小五郎立刻用身体语言强势挡住埃利过分关注的视线,同时伸手将毛利兰向后拉了半步,打着哈哈道:“小女还小!现在谈婚论嫁太早!再说了,她眼光高得很,还没哪家傻小子能入得了她的眼呢!”
“爸!”毛利兰脸颊绯红,又羞又恼,声音陡然拔高:“您胡说什么呀!”
她一把推开父亲保护性的手臂,昂首挺胸站在埃利面前,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与勇气,大声回应道:“埃利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是——”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我已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个话题……请到此为止吧!”
“哦?”埃利眼中划过一道极其意外的光芒,随即化作浓浓的、恰到好处的惋惜,“真遗憾……能得到兰小姐倾心的幸运儿,必定是人中之龙吧?不知……是关西那位声名鹊起的服部平次先生吗?”
他的目光如同探针,牢牢锁定毛利兰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才不是呢!”毛利兰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但提到心中那个名字,眼中瞬间焕发出柔软而璀璨的光芒,“服部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但我……我喜欢的人是……”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从随身小包里掏出那部款式老旧的翻盖手机,动作带着某种珍视。她纤细的手指在按键上跳动了几下,屏幕亮起——
那是一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照片。热带乐园绚烂的烟花背景下,身穿帝丹高中校服的工藤新一正笑容灿烂地看向镜头,阳光洒在他自信飞扬的脸上。
毛利兰的手指温柔地抚过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遥远的笑容,眼神里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他叫工藤新一。是关东最棒的高中生侦探!”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却又带着磐石般的坚定:“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但我一直相信!他一定会……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切!那个装腔作势的小鬼……”毛利小五郎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带着一贯的不满,双臂抱胸扭过头去。
“爸!”毛利兰猛地转头,瞪着父亲,眼圈瞬间泛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带上了一丝哽咽的颤音,“不准您这么说他!新一……新一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埃利脸上的惋惜表情瞬间切换成了无可挑剔的、专注的倾听姿态,身体微微前倾。他凑近了一些,目光锐利如鹰隼,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年轻、英俊、充满自信的脸庞——工藤新一的脸。
一秒钟。
两秒钟。
他那张一贯掌控全局的脸上,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笑容面具,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一抹难以言喻、混合着意外、探究甚至……一丝忌惮的神色,如同水底的暗流,在他眼底最深处的冰蓝深处,极其迅速地掠过!
他直起腰,脸上瞬间重新堆砌起得体而遗憾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工藤新一……关东的高中生侦探?真是年少有为啊!”
他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神情复杂的毛利小五郎,又掠过眼中含泪却依旧倔强的毛利兰,所有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被他如同扫描仪般精准捕捉、录入大脑分析。
“哎呀,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聊天了!”埃利状似懊恼地轻轻一拍额头,笑容爽朗地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雕花桃木门扉,“毛利侦探,您的委托才是今天的主题!请!书房已经准备好了!让我们开始吧!”
“好!好!正有此意!”毛利小五郎立刻堆起笑容应和道,那笑容显得格外轻松,仿佛刚才的对峙与女儿的争执从未发生过。他率先迈开步子,仿佛迫不及待要进入下一个环节。
毛利兰轻轻合上手机盖,动作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留恋和守护。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将手机小心地贴身收好。眼神深处那抹担忧依旧萦绕不散,但更浓的是为父亲提供翻译的责任感和……那份无论多久都会等下去的坚定。
她跟上父亲的步伐,如同护卫舰跟随旗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