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警告,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意念,直接烙印在芬恩的意识深处。它像一道屏障,挡在了他和“悖论方块”那混乱的“杂音”之间。
【不协。】
【危险。】
【非逻辑之敌。】
简洁而致命的判断。
芬恩伸出的手,在距离方块表面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悬停的手指上。艾瑞斯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微微眯起,她没有催促,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比接触本身更感兴趣。
芬恩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能感觉到,如果他的指尖再前进一毫米,那方块中狂暴的、充满敌意的“意识”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垮他的心智,将他变成门外那颗“混沌核心”的新养料。
黄铜鸟的警告救了他一命。
在这一刻,芬恩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于本能,却又让在场所有“逻辑至上”的研究员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
“怎么?害怕了?”艾瑞斯的嘴角勾起一抹预料之中的讥讽,“深渊里捡来的勇气,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吗?”
芬恩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个天鹅绒袋子放在了工作台上。他的动作虔诚而专注,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是一个破损的玩具,而是某种神圣的遗物。
“你在干什么?”艾瑞斯的眉头皱了起来,“别浪费我们的时间,734号。要么接触它,要么滚回你的静室去。”
芬恩依旧沉默。他拉开袋口的绳子,将那只独翼的黄铜百灵鸟,轻轻地取了出来,放在了“悖论方块”的旁边。
一只破烂的机械鸟,和一个能引发“逻辑崩塌”的神秘造物。两者并排放在一起,显得滑稽而又荒诞。实验室里甚至传来一两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但下一秒,所有的笑声都戛然而止。
芬恩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试图再去直接对抗方块那充满恶意的“杂音”,而是将自己的全部意识,沉入到了他唯一信任的港湾——他的黄铜鸟之中。
他不再用自己的“通感”去倾听,而是请求。
【帮我。】他在意识中对黄铜鸟发出了最纯粹的念头,【我听不懂它。你……能听懂吗?】
这一次,他没有去触碰擒纵叉。但那股源自他灵魂深处的“灵性”,那股被雅各称为“通感”的力量,像一股暖流,主动涌入了黄铜鸟的体内。
“嗡——”
那只一直沉默的黄铜鸟,胸腔处猛地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
这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柔和的、弥散的状态。它变得凝实,纯粹,仿佛一颗被点亮的蓝色星辰。艾瑞斯的护目镜上,瞬间反射出一片幽蓝。
紧接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悖论方块”那混乱、狂暴、充满攻击性的“杂音”,在接触到这股蓝色光芒的瞬间,如同遇见了天敌般,猛地向后退缩。它不再像洪水一样冲击芬恩,而是像畏光的虫子,在方块内部疯狂地搅动,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黄铜鸟,成了芬恩的“律者”。一个能过滤、约束、甚至压制混沌的信标。
而芬恩,通过黄铜鸟这个“律者”,第一次能够清晰地、不受干扰地去“阅读”那个悖论方块。
他“看”到了。
那不是一个单一的意识,而是一个……陷阱。一个由无数个破碎的、充满痛苦和怨恨的几何逻辑构成的“捕兽夹”。它在学习,在模仿,它试图构建出一个能让“通感者”沉溺其中,最终被同化吸收的“逻辑迷宫”。它在钓鱼。
“它在说谎。”芬恩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实验室的死寂。
艾瑞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它在模仿‘秩序’。”芬恩的眼睛依然紧闭,但他仿佛能看到一切,“它想让我们以为,它有规律可循。但它的核心是……空的。它只是一个镜子,在反射我们的逻辑,然后……扭曲它,用它来设置陷阱。”
艾瑞斯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块。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芬恩没有停止。在黄铜鸟的庇护下,他的“通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和大胆。他不再满足于被动地“聆听”,他开始尝试……“调谐”。
他将自己的意识,顺着那道蓝光,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不是去对抗,不是去分析,而是去……共鸣。
他开始在脑中,哼唱一首不成调的、锈蚀深渊里流传的、关于齿轮和蒸汽的古老歌谣。
这个举动毫无逻辑可言。
但那个“悖论方块”,却对这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充满了无序与野性的“杂音”,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它表面那些不断变化的、充满恶意的几何陷阱,突然凝固了。紧接着,所有的花纹都像融化的金属一样,流向中心,然后重组。
几秒钟后,一个全新的、稳定的、前所未见的符号,烙印在了黑曜石的表面上。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徽记。
主体是一只展开独翼的鸟,与芬恩的黄铜鸟一模一样。而在鸟的爪下,却死死地抓着一个正在不断崩裂、破碎的齿轮。
鸟,在撕裂齿轮。
生命,在撕毁逻辑。
艾瑞斯呆呆地看着那个符号,嘴巴微微张开,连呼吸都忘了。实验室里的其他研究员,更是一个个如同被施了石化咒,满脸的不可思议。
芬恩缓缓睁开眼睛,他感到一阵脱力,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知道那个符号代表着什么。
他只知道,他的入会测试,好像……通过了。
而他的“玩具”,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危险和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