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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阴霾中,魏巽跪伏的身躯摇摇欲坠,耳畔是百万怨灵撕心裂肺的嘶吼,眼前是被附体百姓麻木嗜血的瞳孔。

死亡的冰冷气息如同巨蟒,一寸寸缠绕上他的魂体,绞碎他残存的每一丝神力。他甚至能嗅到自身神魂被消磨殆尽的焦糊味。

绝望,如墨汁般在他神识深处晕染开来。

然而,就在这最黑暗的渊薮,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芒骤然撕裂了他的混沌。

那光芒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他脑海深处——段成式所赠的《推背图》残页,在袁天罡的记忆碎片冲刷下,如蒙尘的古卷被拂去灰烬,字迹骤然清晰。

“死中求活,破而后立。香火不绝,人心所向……”

“人心所向……”魏巽的神识猛地一颤,这四个字如惊雷般在他心底炸响。

香火,并非高高在上的神祇赐予,更非庙堂之上的供奉。

它是凡人血肉相连的愿力,是市井小民柴米油盐中的一点期盼,是母亲对孩子的祝祷,是游子对故土的思念,是长街上贩夫走卒的平安喜乐,是黎民百姓在绝望中那一点萤火般的希冀!

它源于最卑微的烟火,也蕴含最磅礴的生机!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残破的金身在这一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华。

那些被薛厉摧毁的,并非真正的“香火”,而是表象。

真正的香火,从来不在神像上,而在人心间!

他猛地挣扎起身,放弃了修补残破金身的念头。

金身是神的束缚,是权柄的具象,而他,要成为凡人!

“薛厉,你错了!”他嘶哑的声音穿透怨灵的嘶吼,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明悟。

他张开双臂,任凭百万怨灵的冲击,任凭阴气腐蚀他的魂体。

他不再以金身抵挡,而是以凡人之躯,以血肉之躯,迎向这铺天盖地的黑暗!

“这不可能!你疯了!”薛厉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然而,魏巽没有回应。

他张开的掌心,仿佛握住了整个长安城。

他的肉身,在亿万百姓香火愿力的冲刷下,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

那些微弱却坚韧的愿力,不再汇聚于他体内残余的神格,而是直接冲刷他的凡躯。

骨骼发出玉石般的脆响,血肉在琉璃色的光芒中变得透明,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凡血,而是跳动着长安百姓无数记忆与期盼的金色洪流。

他看到一个老妇人颤抖着为逝去的丈夫添香油,看到学子在孔庙前苦读至深夜,看到市集上小贩在夕阳下收摊时的满足笑容,看到新婚夫妇羞涩地走过城隍庙……

那些琐碎的、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人间片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神识,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他的血脉,与长安龙脉的每一次跳动都精准契合,他感受到城墙的脉搏,感受到街巷的呼吸,感受到每一砖一瓦中蕴含的悠久记忆。

“以身化城,城即吾身!”

魏巽仰天长啸,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带着隆隆的雷鸣,那是长安龙脉与他共鸣的回响!

他的凡躯,此刻散发出万丈琉璃光芒,光芒所及,怨灵发出痛苦的哀嚎,它们试图扑灭这炽热的愿力之光,却如同扑火的飞蛾,在触及光芒的瞬间便蒸发消散。

这并非单纯的神力,而是以人心为基,以血肉为桥梁,引爆的凡俗愿力!

那愿力如同最灼热的岩浆,反噬着薛厉的怨灵大军,直接冲击其神魂本源。

百万怨灵不再是无坚不摧的狂潮,它们在琉璃光芒的灼烧下扭曲、崩解、哀嚎,化为缕缕青烟。

“镇!”魏巽一字一句,声如洪钟,带着长安城隍的无上敕令。

他的声音,不是从他口中发出,而是从整个长安城中发出,从每一条街巷,每一座房屋,甚至每一个百姓的心中发出。

那是最古老的城隍权柄,在“人心所向”的加持下,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威能。

薛厉的虚影在琉璃光芒中剧烈颤抖,他引以为傲的百万怨灵大军,此刻却成了反噬他的烈火。

“不、不可能!这是凡人!凡人怎能承载如此愿力!”

他的声音带着惊恐与难以置信。

他的神魂本源被愿力烈火灼烧,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从未想过,凡人的血肉,竟能蕴藏如此磅礴的力量。

“凡人,亦能承天命!”魏巽凌空而立,他的双眸不再是神祇的冷漠,而是凡人悲悯而坚定的深邃。

他抬手虚握,一道道由琉璃愿力凝成的锁链凭空出现,如同神龙般蜿蜒而下,捆缚住挣扎的怨灵,将其生生拽入地底。

那些被附体的百姓,在愿力的洗礼下,眼中死寂的白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虚弱。

最后,魏巽凝聚全身愿力,化为一柄琉璃长枪,枪尖闪烁着亿万凡人坚定的意志。

他将长枪高举,带着破灭一切的决绝,猛地朝薛厉掷去。

“乐游原,当为尔等叛逆之归处!”

长枪撕裂虚空,带着呼啸的破风声,将薛厉尚未完全凝实的虚影生生钉死在乐游原之上。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夜空,阴气如烟花般四散,随后迅速被琉璃光芒净化。

乐游原上,一杆琉璃长枪直插云霄,枪身缠绕着金色符文,死死镇压着薛厉溃散的神魂本源。

地府叛乱,暂时平息。

然而,魏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他以凡躯承载城隍,以人心驾驭愿力,这是前无古人的道路,亦是无法回头的宿命。

他,成为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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