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之下 第11章 Chapter 10 残影

作者:千笔文登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6-17 15:2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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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小昭看到冯亚琳没了言语,她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辩证之中。

经过这几天在她身边工作,小昭早已明了傅秋睿在她心里的份量。那份量可以让她在所有证据都对其不利的情况下,仍愿相信她是情有可原的;但同时她又是矛盾的,多年来的刑侦嗅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个女人身上溢出的邃密和诡谲,显然已经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于是她心里的天平倾斜了,她试图从更多人的嘴里得到有关傅秋睿的碎片,来佐证自己的判断,还原曾经的平衡。可光是对护工马姐的取证,就让她缜密的计划出现端倪。直到最后马姐转述的那句,假如有一天沈卫梁死了,一定是傅秋睿干的。让冯亚琳心中的那杆天平,瞬间就倾斜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坡度。

“你说,她爸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见她在?”

冯亚琳忽然开口,小昭只能马不停蹄地跟上她的思维进度。

“她要在就怪了。”小昭苦笑,“16号当天我们在医院控制住傅秋睿之后联系过她,这姑娘在听完自己亲妈差点闷死自己爹之后,撂下一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我们后来又联系了好几次,结果到现在也没见着人。”

冯亚琳的眉毛拧成了川字,她对这个女孩知之甚少,甚至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就像是从石头缝里忽然蹦出来的,忽然就在她对傅秋睿的记忆里占据了一片方土。

但这个叫沈青的女孩,她作为子女,对待父母之事的态度未免也太绝情了些。父母被牵扯在杀人案件中水深火热,她居然跟个局外人一样都没出现。

“给她打电话。”

“打了无数个了,一直不接,还拉黑。”

小昭挠了挠脸,略显尴尬道。

冯亚琳的眉头越发紧皱。

“我们联系过她的号码,连队里的座机都算上,全都不接,再打都打不通了。”小昭无奈地感慨道:“这一家人也真够绝的,当妈的要杀当爹的、当女儿的视若无睹。三个人的关系,感觉跟搭积木搭起来似的,一点儿家庭的粘合性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凑一块儿的。”

对此,冯亚琳也无话可说。如果是在二十多年前,她可以提着一箱啤酒直接去找傅秋睿问个清楚,在没把这些事问个底朝天之前,她不会放傅秋睿走。但现在是二十多年后,她们之间多出了一段三分之一人生的空白,这段空缺让她们的人生和身份都变了,变化成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一座大山,她在山的这头,傅秋睿在山的那头,虽然彼此还能在山顶看见对方的存在,可话已经传不过去了。

“我让队里再联系一次,要还不来,给她下传唤通知书。”

冯亚琳从远方收回视线,拦下了小昭拨打电话的手,说:“先不用,一会忙完,用我的手机再给她打一个。”

“她如果再不接呢?”

“那就只能上门拜访了。”

虽是深秋,沧澜雅苑的游泳馆里,温暖如春。

以“沧”字头命名的楼盘不多,在沽城一个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因为但凡是带上“沧”字,都是最高端的楼盘。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这个“沧澜雅苑”,是市里建的最早的,面向高端精英人群的一处楼盘。

千禧年之后,全国各地的楼市价格都引来了井喷式的涨幅,在沽城的各大承包商都在拼命建设普通民众刚需的改善型住房的时候,沧海集团敏锐的嗅到了红海市场中的血腥风雨,转而将楼盘定位转向了高净值人群。

以“莘莘学子,烽火相传”的文化气质为噱头,沧海集团在2005年承包了安山重点中学废弃操场的一片洼地,修建了“沧澜雅苑”。在各种铺天盖地的宣传之后,成功以五万块钱一平的天价,吸引了大批追求豪奢的“精英”们入住。

不过沧澜雅苑的辉煌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没过两三年,就不知从哪流传出来一则传闻,说是在2001年,这片地本是学校门口的一条旺街,路旁的临街商铺因为守着重点中学,生意都十分兴隆。但就在那一年,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命案——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娘被人用刀给捅死了,凶手就是安山重点中学的一个男学生。据说男孩是个不良少年,女的是个比他大20几岁的农村妇女。两人本是不伦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导致因爱生恨,男孩气急败坏之下将女方残忍杀死。

两人的关系真相尚待求证,不过沧澜雅苑死过人倒是事实。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更夸张的是,不久之后还传出,多位业主总在深夜电梯间里听到女人若有若无的哭声,从此各种都市怪谈甚嚣尘上,众口铄金。

这事引起轩然大波之后,之前高调入住的业主们纷纷低调退场。短短一个月之间,沧澜雅苑的入住率就下跌了一半,甚至连在售房源的成交率也降到了个位数。曾经可望而不可求的房子忽然成了烫手山芋,即便打折销售也无济于事。

徐兆光就是在这时候买下了沧澜雅苑的房子,不是因为他不信邪,而是他的未婚妻沈青强烈要求的。

以徐兆光的财力和人脉,就算在市中心买套大平层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但沈青在沧澜雅苑房子这件事上却始终不肯让步。婚车、彩礼、甚至婚礼她都可以不要,豪车也可以不用买,但必须要住在沧澜雅苑,而且必须得住在23栋。

沧澜雅苑的游泳馆是会员制的,只有业主才能刷卡进入。或许因为正值午休时间,游泳池馆里并没有什么人。此时这座偌大的游泳馆似乎变成了一座被人遗忘的巨大宫殿,空旷、深远、孤独。阳光透过屋顶巨大的透明天窗映在水面上,折射出一种静谧而深邃的蓝。

霎时,来自不远处的几片余波,将水面的平静一扫而光,激荡出粼粼波纹。一个女人跃入水中,她划动双臂,水花四溅,仿佛正与这寂静搏斗。她似是鲛鱼入海,愈游愈快,笔直地划过泳道,直至尽头,一个水下空翻,双脚猛蹬池壁,箭般地返回。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的水底,沈青才能回归自我。她的耳边没了嘈杂,没了烦扰,只剩下汩汩的水声翻腾。听觉被剥夺,让她享受到内心的一丝宁静,但这种宁静中还蕴含着一种恐惧,她深知那种恐惧的源头是什么。

她伸展四肢,感受着水流在身体周围的涌动,她闭上眼,听着自己有序的呼吸声,在这片静谧中寻找着自己的答案。

水下是一片无尽的蓝色,阳光在池底的白瓷砖上映出凛凛波纹,如同陨落的星光。她睁开眼,眼睛被水围绕,当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斑驳,并随之带来一股暖流的时候,她知道她在哭。

她游得越用力,越痛苦。她感觉她背负着一块巨大的陨石,裹挟着她渐渐向池底沉去。她知道那是来自深渊的虚像,调转方向,向池边游去。

当她刚要浮出水面的时候,竟在粼粼波光的头顶之上,看到两道狰狞的残影——那是两条腿的影子,像是两道孤峰横煞耸立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所有的生路。

曾经的痛苦回忆闪回脑海:无数次在精疲力竭之时被抓着头发按回池底;在空无一人的游泳馆里往复不止的强度跳;就算是来例假的日子也要练到脚趾骨折;无数次溺水、无数次抽筋,她甚至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失去了她的指纹。

而这些时刻,傅秋睿都在监视她。她静静站在池边,像一个正在戏谑猎物的猛禽,她将两条腿的残影印在水面上,映出一种不共戴天的决绝。

她像是一个魔鬼,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着她的肉体和心智,发泄着自己内心深处对她毫无来由的憎恨。沈青甚至一度笃定傅秋睿想要杀死她,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妈妈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女儿。

因为惶恐,沈青呛了一大口水,她竭力爬上泳池的台面,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咳。眼泪、鼻水和唾液,混杂在在一起,从味蕾深处传来一阵记忆中的酸涩。

空无一人的馆内,她只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响。她发现刚才看见的那两条腿只是错觉,只是她内心恐惧的海市蜃楼。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跌跌撞撞走到跟前,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号码,甩去指尖的水珠,轻划红色圆点挂断,让手机屏幕重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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