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坊后院,一间雅致的茶室。
檀香袅袅,与清幽的茶香交织。陈玄背对着入口,于客位上正襟危坐,身姿挺拔。
右侧,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徐清灵,小手捧着一本摊开的诗书。
她看似在认真默背,实则一双乌溜溜的澄澈眼眸灵动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陌生“大哥哥”。
左侧,则是那位十八九岁的少年徐长庚。
他神情冷峻,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与审视,偶尔掠过陈玄的目光,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嫌恶。
仿佛,陈玄是侵入了他专属领地的外来者,令他浑身不自在。
上首正座,徐老手持一把紫砂小壶,神态自若。
他并未直接倾倒,而是屈指轻弹,数道细若游丝的银色光线自指尖逸出,如有生命般牵引着茶壶,精准地将琥珀色的滚烫灵茶分注入三人面前的白玉茶杯之中。
杯中热气氤氲升腾。
茶香馥郁,丝丝缕缕,如无形灵蛇般在鼻尖缭绕游走。
陈玄仅是轻嗅一口,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这便是修仙界的灵茶么?果真不同凡响。”
他心中暗赞,眸中闪过一丝渴望;但深知礼数,只是微微欠身,耐心等待。
“爷爷,您今日怎的这般大方,竟舍得将这‘云顶露’拿出来待客?”
徐长庚早已按捺不住,见茶水斟好,已是迫不及待地捧起茶杯。
他先是贪婪地深吸一口茶香,随即将灵茶一饮而尽,如牛嚼牡丹。
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他仿佛品尝到了世间无上珍馐,一脸陶醉。
徐老见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并未多言。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姿态优雅地轻抿一口,氤氲的茶雾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片刻后方才徐徐开口:“小友不远千里而来我望月谷求仙,想来应是灵根资质未能达到仙门所录标准。
我徐记书坊虽偏安一隅,却也并非什么善堂,不会无故收容资质平庸、前路断绝之人。
你若想留在此地,叩问仙缘,还需向老夫证明你的向道之心与修行之资。”
“……”
陈玄闻言,心中了然,当即起身,虚心受教。
他郑重俯首作揖:“晚辈愚钝,还望前辈指点迷津,赐下考验。”
“繁文缛节便免了。”
徐老虚抬右手,一股柔和无形之力托起陈玄,使其直起身来,“老夫的考验也简单,便是要看看你是否有那份修行的悟性与缘分。”
话音落时。
他自腰间储物袋中一抹,四道分别裹挟着绿、青、白、蓝灵光的玉简便轻盈飞出,静静悬浮于半空之中,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
“我辈修仙,灵根虽不分五行属性,然天地灵气却有阴阳五行之别。修行功法,自然也需与之对应。”
徐老语声平缓,一一介绍:
“此乃《甲木长青功》,取甲木生发之意,主修阳木属性灵气;”
“此乃《癸水养元诀》,取癸水滋养之性,主修阴水属性灵气;”
“此乃《辛金锋息诀》,取辛金肃杀之锐,主修阴金属性灵气。”
“此乃《乙木长生诀》,取乙木滋养之力,主修阴木属性灵气。”
“你且从这四门奠基功法中择一门,仔细通读参悟。”
“一个时辰后,老夫要考校你的领悟。”
“倘若你只是囫囵吞枣,死记硬背,于功法真意一窍不通,那便是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都难有成就,倒不如早日返回凡俗,安度余生罢。”
徐老这番御物悬空、灵光流转的手段,再次让陈玄大开眼界。
他心中对仙道的向往愈发炽热。
而这等仙家景象,于徐长庚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
他自顾自又斟满一杯珍贵的灵茶,慢条斯理地品着,眼角余光却始终不离陈玄。
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对自己当初选择的隐晦懊恼,又有几分幸灾乐祸,暗自期待着陈玄也“重蹈覆辙”。
“爷爷!这个我知道怎么选!大哥哥,我跟你说哦……”
徐清灵一见这三枚玉简,回忆起了曾经所见,琼鼻微扬,发出一声得意的轻哼,便要抢着向陈玄“指点迷津”。
徐老目光微动,正欲开口阻止。
“清灵!”
徐长庚却已抢先一步,霍然起身,语气急促地打断道:“这是爷爷给他的考验,你让他自己选!怎可在一旁提点,帮他作弊!”
徐清灵闻言,小手往腰间一叉,不满地撅起小嘴,琼鼻中发出一声更重的娇哼:“阿兄!你当初自己选错功法,被爷爷罚抄许多遍,现在也想看大哥哥跟你一样倒霉是不是?哼,你可真坏!”
“我……我那是……”
徐长庚被小妹当众揭了老底,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又气又急。
他却偏又不敢对徐清灵发作,只能将一腔郁闷与不忿,化作一道饱含怨念的目光,狠狠剜了陈玄一眼。
这种行为,仿佛陈玄便是他所有不顺的根源。
对此,陈玄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置若罔闻,不卑不亢。
“灵儿。”
徐老终于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若再这般胡闹,扰了小友的机缘。爷爷先前答应你的那些要求,可就一件都不作数了。”
“唔……爷爷,灵儿知道错了啦!”
徐清灵闻言,连忙缩了缩雪白的小脖颈,乖巧地垂下小脑袋,重新端正坐好,不敢再多言半句。
只是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依旧骨碌碌地在陈玄和四枚玉简之间转来转去。
无需徐清灵特意提醒。
在徐老取出这四门属性各异的功法时。
陈玄已经猜到:这便是自己面临的第一道,也是至关重要的考验。
俗话说:选择大于努力。
修仙本就是逆天行事,与天争命。
修仙者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抉择,可助自己事半功倍,甚至逆天改命。
所有修仙者需要面对的第一道考验,便是选择一门最适合自己的启蒙功法,这将直接影响未来道途。
陈玄没有修行经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更不知其中有何玄机。
想了想。
他看向徐老,声音温和而恭敬地询问:“徐老前辈。晚辈可否将这四枚玉简拿到手中,仔细端详片刻?”
“可。”
徐老微微颔首,虚手一抬,那绿、蓝、白、青四枚玉简便轻飘飘地隔空送到陈玄面前,同时提醒一句:“你还未入仙途,没有觉醒灵识,看不到玉简内封存的功法内容。凭你的心神感应与直觉去选吧。”
“晚辈明白。”
陈玄深吸一口气,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散发着锐利白光的《辛金锋锐诀》玉简握在手中。
玉简入手微凉。
就在此时。
他识海深处,那卷自他记事起便存在的、不知来历、不明材质的古朴画轴——“衍道星图”,终于有了不同寻常的反应!
识海轻轻一颤。
画轴上仿佛有微光闪烁,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排斥感传来。
果然!
激活它的机缘就在修仙界,就在这修仙功法之中!
陈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手指下意识地紧握了一下《辛金锋锐诀》玉简。
那股排斥感带来的不适,让他手掌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好似握着一团无形的荆棘。
徐长庚见他神色变幻,以为他是被功法的气机所慑,终于有机会挽回些颜面,嘴角勾起一抹嗤笑:“呵,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刚拿到修仙功法,这就沉不住气了?心性如此不稳,如何求仙?”
“小友可是选好了?”
徐老目光深邃,似乎也误会了陈玄出现剧烈情绪波动的缘由。
“抱歉,晚辈失态了。”
陈玄迅速收敛心神,将白色玉简轻轻放下,那股刺痛感随之消散,心神也为之渐渐冷静了下来,“晚辈看完余下几支玉简,再做决定。”
徐长庚见他没有立刻选择,肉眼可见的有些急了。
他却又故作不在意,反而大声讥讽,试图干扰:“金系功法杀伐最盛,锋锐无匹,你当真不要?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接着,他又指点江山般说道:“那木系功法,除了滋长生机,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杀伤法术,只适合那些没什么追求的灵植夫修行。”
“你好不容易求得仙缘,难不成是想当一名在田垄间刨食的农夫?那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贻笑大方!”
“至于水系功法嘛,倒是好一些。”
他话锋一转,瞥了一眼蓝色的《癸水养元诀》,“不过这《癸水养元诀》乃是至阴至柔的功法,阴气太盛。你一个男子修炼,怕是会将自己修炼成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怪物,可要好自为之。”
这一番话,看似在指点,实则暗藏机锋。
徐长庚相当于给陈玄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又极力诱导他避开木系。
陈玄不动声色,将徐长庚的话语暂且记下,然后将那枚幽蓝色的《癸水养元诀》玉简拿在手中。
识海中的“衍道星图”又是轻轻一颤,与《辛金锋锐诀》的反应程度相差无几,同样带着一丝不适的排斥感。
看来,这也不是最合适的。
陈玄心中有了判断,正要将其放下。
徐长庚见陈玄似乎要放弃水系,双眼顿时瞪圆了,像是怕他错过什么“天大的好处”,连声补充:
“咳咳……你可要想好了……水系功法也是有着长处的……变化万千,润物无声,攻守兼备……比起那劳什子灵植夫功法,自然也是要强上不少呢!
陈玄依旧不为所动,目光落在了那枚散发莹莹绿光的《甲木长青功》玉简上,伸手将其拿起。
轰隆!
玉简入手温润,一股沛然的生机仿佛透过掌心涌入。
他脑海中那“衍道星图”顿时好似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又如枯木逢春,炸响了九天春雷!
一股前所未有的亲和、渴望之感自画轴中汹涌而出,与玉简中的甲木生发之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陈玄身躯为之一颤,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做出决定,“前辈。我决定了,就选择这《甲木长青功》!”
徐长庚一听陈玄选了木系,而且还是《甲木长青功》,急切地试图劝诱:
“长青哪里有长生厉害?你想当灵植夫也不知道选个好点的?”
“你信我,选那《乙木长生诀》准没错!那才是木系功法里真正的宝贝!”
他一副“我这可是金玉良言”的表情。
陈玄感受到“衍道星图”对《甲木长青功》那股强烈的渴求,态度愈发坚决。
他对徐老再次躬身:“前辈,晚辈心意已决,就选《甲木长青功》,绝不动摇。”
相见以来。
徐老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温和的笑容,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与莫名的欣慰。
他捋了捋颌下银须,缓缓开口:“好,很好。看来,我们之间当真有那么几分浅薄的师徒缘分。”
“师……师徒缘分?!”
徐长庚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错愕转为铁青,最后直接就绿了,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徐老是他的爷爷。
陈玄真成徐老弟子,岂不就是他徐长庚的师叔了?
明明。
陈玄看起来比他徐长庚还要小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