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郑必昌难以置信的是,陈玄竟然没有得理不饶人。
他先是朝云霖白鹿拱手,诚心致谢其及时相助,而后才将目光转向郑必昌与周中正二人,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冲突亦由误会而起,不如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对,对,正是此理!”
司徒越连忙站到双方中间,打着圆场,“我们几家同属中立阵营的散修,处境本就尴尬,若再起内讧,岂不是要让商盟和谷主那两方看了天大的笑话?”
郑必昌深深地看了陈玄一眼,对那头神秘的云霖白鹿更是心怀忌惮。
如今陈玄主动递上台阶,他若再不识好歹,那便是自取其辱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抱歉,方才是我冲动了。一见中正受伤,便失了分寸。既然是误会,中正的伤也无大碍,此事就此作罢。”
周中正捂着还在淌血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连连点头:“这事……这事都怪我!是我心中郁结太久,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冒犯了这位……呃……”
“在下陈玄,师从徐老。”陈玄坦然自报家门。
“陈道友……不,陈道兄!”
周中正瞬间认清了双方实力、背景乃至气度上的天壤之别,倒也光棍,能屈能伸,立刻躬身赔罪,“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不分青红皂白便向道兄出手,我给您赔不是了!这处修行宝地,您尽管拿去,我……我这就另寻他处。”
说着,他便要拉上郑必昌,灰溜溜地离开。
“二位请留步。”
陈玄扬声唤住他们,正色道:“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此处灵地既是二位先占,自然该由我这个后来者另寻他处。否则,传扬出去,岂不坐实了我陈玄强占地盘的恶名?”
“这……”
周中正与郑必昌面面相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肯将到手的修行宝地拱手让人。
郑必昌看向陈玄的眼神,也从忌惮化为了几分惊疑。
他与周中正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心中早已认定陈玄是仗势欺人,可没想到……
对方竟真能将这块唾手可得的肥肉,说让就让。
陈玄毫无拖泥带水,话音一落,便与司徒越并肩转身,很快就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之中。
这,对吗?
这,不对吧?
周中正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咱们望月谷……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讲道理的人?”
“其实,望月谷一直很讲‘道理’。”
郑必昌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揉脸又是挠头,“只不过,我们讲的向来是‘武力’的‘理’……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他们早已习惯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冷不防冒出这么一个真正以德服人、以理处事的,反倒让他们无所适从,感觉在为人处世的格局上,遭受了一场降维打击。
周中正越想,心中越是悲愤交加:“必昌,你发现没?在刚才的和解里,我们输得一败涂地!”
“什么意思?”郑必昌眉头紧锁。
“面对商盟和谷主的子弟,我们尚且有一块‘散修不易’的遮羞布。可面对他,”
周中正双拳紧握,那委屈的模样,活像个被达官贵人白嫖了的青楼头牌,“我们论武,技不如人;论理,理亏在先;到最后,连道德高地都被他一个人占完了!我们简直……简直里外不是人!”
郑必昌先是一愣,细细品咂回味,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
二人穿行于紫竹林间,于月影下左右腾挪,复行数百步,便到了司徒越的修行之地。
此地同样位于紫竹林边缘,背靠一面陡峭的石壁。
原来司徒越的住处,恰好要经过周中正的地盘。
难怪他能及时现身,拦下那咄咄逼人的郑必昌。
此时已近丑时,天地间的己土灵气愈发活跃,渐渐压过了甲木、壬水等灵气。
距离己土修行的最佳时辰,尚有余裕。
司徒越已是通玄境修士,凝练出神识,可自如使用储物袋。
他随手一挥,便取出了方桌、木椅等物什,又给陈玄沏上了一壶灵茶,笑道:“陈道友,方才一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啧啧,以凡人之躯巧胜炼气修士,这份胆魄,了得!面对通玄境的威压,你依旧面不改色,这份心性,更是了不得!”
“有恃无恐罢了。”
陈玄不卑不亢,举杯以茶代酒,“我能全身而退,司徒兄的援手亦是功不可没。”
司徒越坦然受了这份谢意,却不居功,摆手笑道:“哈哈,就算我没来,有那头云霖白鹿在,你也定然安然无恙。我充其量,不过是锦上添花。”
话虽如此。
这份情义,陈玄已然铭记在心,只是未再多言。
“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免再起类似冲突,还望司徒兄能指点一二。”
“嗨,还费劲找什么地方?”
司徒越豪爽地一挥手,环顾崖壁下的空地,“若不嫌弃,你就在我这儿修行便是。你修甲木,我修己土,时辰互不冲突。平日里,你我还能互相照应一番,岂不美哉?”
陈玄稍作思忖,便欣然采纳:“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又生出几分好奇,“己土属阴,按理说,紫竹林并非上佳修行之所。以司徒兄通玄境的修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边缘地带吧?”
“这个嘛……”
司徒越放下茶杯,神情颇为复杂,“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咱们望月谷,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还请赐教。”
“赐教谈不上,都是些人尽皆知的小事,你多待些时日,自然也就清楚了。”
“多谢提醒,我定会多加留意。”
“先说修行这事吧。”
司徒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本来呢,最适合修行己土的地方,是后山的墓园。可我这人……天生胆小怕鬼,那地方太阴森,我是万万不敢去的。相比之下,这紫竹林清幽雅致,阳气也足,风吹竹叶‘叮铃叮铃’清脆悦耳,比那阴森之地舒适多了。”
这理由,倒是颇为符合他的性子。
陈玄听了,不禁莞尔:“己土功法,我也略有耳闻。此乃少数适合男子修行的阴属性功法,有滋养万物、调和阴阳、兼容并包之妙。”
“不愧是徐老的弟子,见识就是广博!”
司徒越竖起大拇指,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坦诚道:“不过嘛,我修行己土功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天生好色。”
此言一出,陈玄端着茶杯的手都为之一顿。
只听司徒越一脸坦荡地继续说道:“我这人阳气天生过旺,见了女子的皓腕便容易心猿意马,实在难以自持。为防哪天色字头上一把刀,惹来杀身之祸,索性就修这己土功法,压一压体内的邪火,力求一个安稳长久。”
这番惊世骇俗的理由,让陈玄始料未及,嘴角微微抽搐。
这等个人修行选择,他着实不好置喙。
陈玄压下心中的怪异之感,意有所指地望向紫竹林深处,将话题引回正轨:“方才,你与郑必昌都提及了‘阵营’一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