篠宫莲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眼神四下游移,不知是在试图找到一个可以钻进去的地板缝,还是在飞快检索尸魂界是否存在一本标题为:
《如何在现世少女面前体面收场》的手册。
遗憾的是,没有。
尸魂界的“技术开发局”对此类情境的关注度几近为零。
他们更倾向于研究蘑菇的食用价值和义骸的“附加功能”。
而诸如“如何面对少女嘲笑你贴身白衣下‘不该被看见’的部位”这种实际而尖锐的情境问题,往往被归入“个体应对能力不足”一栏,直接忽略。
此刻的白井深雪,则如一位悠闲地泡着冷茶的围观者,站在他尴尬局面的正对面。
她的神情几乎可以用“惬意”来形容,来自这场日常拉锯战中终于“扳回一局”的小小得意。
毕竟,在被一个长得像男高中生、活得像古籍附身的死神以各种不请自来的方式打乱生活节奏之后,她也需要偶尔建立一些精神制高点,来保持个人尊严的结构稳定性。
“咳。”
最终,还是篠宫莲先败下阵来。
他清了清嗓子,“关于……衣着规范的问题,我会向有关部门……反馈。”
他自己都知道,这个“反馈”大概率会被技术开发局某位戴圆眼镜的工程魂嗤之以鼻,顺带回复一句:
“篠宫队员,请你不要质疑最新一代义骸外壳的灵子通透率。舒适度与视觉刺激,是这个时代的双重需求。”
深雪没有追击,她微微颔首。
然后她走向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盒冷藏的麦茶,玻璃瓶上的水珠在灯下泛着温柔的光。
两杯冰麦茶,一杯推到莲面前的矮桌上。
“明天是周末,”她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去一趟旁边的商场。”
“商场?我们……去干嘛?”
“买衣服。”她答得直接。
然后,她的视线略过他那身白色单衣,又顺势扫了一眼那本仍旧摊开在地毯上的设定集,没有评价,只是停顿了一下,轻声补刀:
“你总不能一直穿着这身‘文化遗产’,窝在家里进行‘流行研究’吧?”
“……倒也不是不可以。”
深雪没理他,自顾自继续道:
“而且,如果你准备在这个世界停留一段时间,总得像个人类那样活着。不然哪天你灵体出门打怪,留下这么一具穿着单衣、嘴角还可能残留蛋黄酱的身体,倒在路边……”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像在描述垃圾分类流程,“你猜,路人会优先报警,叫救护车,还是联系精神卫生中心?”
这句“组合拳”打得极稳,直中要害。
这画面,篠宫莲也想象了一下。
他自己,“死神模式”切换后灵体出动,刀起刀落帅得掉渣。
然后镜头一转,义骸横在便利店门口,一身白衣,表情安详,嘴角可能还沾着蛋黄酱。
围观群众掏出手机,有人报警,有人拍抖音,有人说:
“唉,现在做行为艺术的学生真是越来越走极端了。”
“……好吧。”
他端起那杯麦茶,轻轻抿了一口。
“不过我要声明一点。”
他放下杯子,恢复了一点点死神的自尊,“我对T恤上印着什么‘偶像练习生’、‘抱紧我心肝宝贝’之类的词组,天然有排斥反应。”
“明白。”深雪答得非常干脆,顺手在手机上记了一笔。
但她并没有说——其实她刚才正好看到一家服装品牌搞联名,上面印着的,是“我不是社恐,我只是魂不附体”。
或许,她会考虑买一件给他。
作为……纪念。
第二天,天气好得有点过分。
白井深雪已经整装待发。
她穿着最不容易被误认为“试图打扮”的那种标准组合: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再加一个帆布包。
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干净的额头和清晰的颈线,整个人像是从《non-no》杂志里刚走出来的通勤少女。
篠宫莲依旧是那身自带“出厂设置”的白色棉质单衣,站在玄关处。
“走吧。”深雪没有多言,径直换好鞋。
公寓楼下,值班的保安大叔正靠在门卫室的窗边,一边小口抿着热茶,一边用那种“人类观测站专用”的目光扫视楼前动静。
他的视线在篠宫莲身上顿了一下。那种注视,大致可以翻译为:“咦,我们这栋楼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位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年轻人?”
——惊艳里夹着点困惑,困惑里又掺了点“要是这小子是明星,那我是不是得提前打扫一下大门地毯”的职业预警。
大叔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用“这年头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心情,目送这一对奇妙的“组合”拐过了街角。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人行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说起来,白井小姐。”
篠宫莲忽然开口,“我得提前提醒你,我现在身无分文,无身份证明,连一张能说明我‘确实存在过’的借书卡都没有。”
“严格意义上说,我是非法滞留,三无人员——还是个吃白饭的。”
他侧过头,眉眼弯弯,“感觉有点像……被包养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愉快了些,“只不过,我这位被包养的小白脸,是靠一位眼神能杀人、钱包能砸死人的女高中生养活的。”
白井深雪瞥了他一眼。
没有笑。
至少,脸上没有。
但她眼角某一条细微的肌肉跳了一下,那是她心中负责吐槽的小人正努力按住地板笑的证据。
“首先,”她冷静地开口,“我的钱包鼓不鼓,与你无关。”
“其次,‘包养’这个词不太合适。”
她顿了一下,像是认真地校正语义,“我更倾向于称之为:对卷入超自然事故的受害者,进行临时人道主义援助。””
“如果你想被动物保护协会带走,我不介意。”
他笑出声来,带着那种“我确实被呛了一下,但你说得也太好”的愉快屈服。
阳光在他笑起来时落在眼角,那一瞬间美得有些过分,就像有人拿着柔光灯专门给他脸上每一处角度都打了高光。
“……不过,让你破费,总觉得不太好。”他说。
“没关系。”深雪淡淡打断他,语气中带着不容否定的坚定。
“你救了我。”
“只是举手之劳。”他摆摆手。
“所以,扯平了。”
“话说,你为什么懂这么多现世用语?”
“额,可能是因为尸魂界……社会化训练比较完善?虽然吧……从来没派上过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