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把金属盒放进帆布包最里层,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边缘磨损的信用点纸钞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走,脚步都带着点迫不及待。
“哎!等等!”云霄仙子几乎是脱口而出。
声音透过帽子传出,带着点急迫的闷响。
铃音在门口停住,警惕地回头,浅灰色的眼睛再次锁定云霄仙子,像只受惊的小兽。
云霄仙子脑子飞快转动,必须找个合理的理由!
“那个…情感核心…我…我以前也玩过一些旧型号的机器人。”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技术宅:“‘Kappa-7’…我记得它的接口协议是‘老式并行三针’,不是现在通用的‘神经束流接口’,你…确定你手头有转接器?还有,它的情感映射算法是基于‘离散情绪粒子模型’的,很老很偏门,现在的通用编译环境可能不兼容…”
这番话半真半假。
作为资深死宅,张伟对机器人、AI啥的确实有点基础了解,但绝对算不上精通。
此刻只能硬着头皮,把脑子里记得的名词术语一股脑倒出来,希望能引起共鸣,或者说…引起“荒谬”的共振。
铃音眼中的警惕果然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探究。
她打量着这个一直沉默寡言、帽子遮脸的店员,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
“我有…转接器,自己改的。”
她低声说,声音依旧干涩,但敌意少了很多:“算法…我改了小艾的底层驱动框架…一点点…”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极小的距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狂热的偏执。
“你…自己改驱动框架?”云霄仙子这次是真的有点吃惊了。
这可不是普通玩家能搞定的活,涉及到硬件底层和核心算法,一个弄不好就是机器人变砖,甚至短路起火。
“为了…让它写诗?”
铃音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而灼热:“嗯!小艾…它应该…表达!不是预设的句子!是它自己的…诗!”
她强调了“自己的”三个字。
荒谬!一个少女,为了一个老旧陪伴机器人能“写出自己的诗”,不惜冒险修改底层驱动,用淘汰的危险芯片进行升级改造…
这执念,这行为本身,就充满了强烈的非逻辑性和荒谬感!
云霄仙子的心跳得更快了。
是她吗?匿名用户X?
“那…我能去看看吗?”云霄仙子试探着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纯粹的技术好奇,“我对这种…老型号的极限改造挺感兴趣的。”
铃音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那浅灰色的眸子似乎要穿透帽檐的阴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老鲍勃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两人。
最终,铃音缓缓摇了摇头,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疏离:“不。小艾…不喜欢陌生人。”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紧了自己的工装外套,转身推开门,瘦小的身影迅速融入了门外街道上流动的霓虹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云霄仙子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玻璃门,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但更多的是确认后的兴奋。
荒谬的核心诉求,让机器人写诗……有了!
高度情绪化、非逻辑性,偏执地改造、坚信机器人有自我表达欲也有了!
虽然拒绝接触,但目标范围大大缩小了!
“是个苦命孩子。”
老鲍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深深的叹息,“爹妈在‘熔炉区’的一次管道泄露事故里没了,就留下那个老掉牙的陪伴机器人,那机器人,型号怕是比我年纪都大,程序错乱得厉害,整天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可那丫头,就把它当命根子…唉。”
熔炉区?云霄仙子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那个堆满金属垃圾、被老鲍勃形容为“味道能熏死改造犀牛”的地方。
线索,指向了城市的另一端。
告别老鲍勃费了点功夫。
老头虽然担心,但看出云霄仙子去意已决,只是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熔炉区”的生存法则:
别惹穿重甲的改造人,别碰来历不明的能量块,远离那些冒着诡异蒸汽的管道口,最重要的是,离“九爷”和他的人远点。
“九爷?”云霄仙子一边把老鲍勃硬塞给她的几包合成营养膏塞进同样硬塞来的旧背包里,一边问道:“熔炉区的‘垃圾王’。”
老鲍勃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敬畏和忌惮混杂的神情:
“没人知道他真名,也没人知道他多大岁数,只知道他浑身改造得比战争机器还夸张,力气大得能徒手掰开合金保险柜。熔炉区所有值钱的金属回收、地下拆解,都得看他脸色。脾气怪得很,说翻脸就翻脸…不过……”
他话锋一转,露出点古怪的表情:“听说他有个怪癖,特别喜欢听笑话,尤其是那种老掉牙的、特别冷的…你要是真倒霉撞上他,试试给他讲个笑话,说不定能保条命。”
云霄仙子默默记下。
垃圾王?喜欢冷笑话?这组合本身就够荒谬的。
离开相对温和的“锈带”,搭乘着拥挤、散发着汗味和劣质机油味的公共轨道梭车,穿越半个城市,云霄仙子终于踏入了“熔炉区”的地界。
空气瞬间变得灼热、厚重,带着浓烈的金属锈蚀、熔炼废气和某种有机物腐败混合的恶臭,像一只粗糙油腻的手,死死捂住了口鼻。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抬头望去,是连绵不断、望不到顶的金属垃圾山。
废弃的飞行器残骸、扭曲变形的建筑构架、锈迹斑斑的巨型反应炉外壳、堆积如山的电路板和线缆……
各种工业文明的尸骸在这里堆积、风化、缓慢地腐烂,形成一片由钢铁和硅构成的、无边无际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