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日头刚爬上东墙,宋悟舟的摊位前就围了三层人。
他踩着个缺了口的木凳,袖子卷到肘弯,手里举着个拆开的铜铃:“各位老少爷们看好了——这细铜丝要绕七圈半,多一圈太闷,少一圈太尖。像王屠户家二小子长牙那会儿哭夜,您把铃芯往床头一挂,风一吹,那声儿比您拍他后背还管用!”
小豆子蹲在摊位底下,把竹篓里的零件往木盘里扒拉,脑门上沾着铜屑,活像顶了团金粉。
他突然扯了扯宋悟舟的裤脚:“宋哥,张铁匠带着铁锤来啦!”
老张头扛着半人高的铁砧挤进来,铁砧上堆着亮闪闪的铃芯,每颗都打着细花。
他把铁砧往地上一墩,震得周围茶盏叮当响:“小宋说今儿教组装,我把家伙事儿都带来了!”说着抄起小锤敲了敲铃芯,“这是改良版,中间加了片薄铜叶,风大响得清,风小响得柔——比前儿个的更得劲!”
围观的老木匠眯眼凑过去:“老张头,你这刻的云纹是凡俗花样?”“那能是修士的?”老张头梗着脖子,“小宋说了,咱们凡人的手艺,得用凡人的巧劲儿!”
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块缺角的铜片:“哥哥,我用我娘的顶针改的铃芯,能换铃铛不?”宋悟舟弯腰接过,指尖摩挲着毛边:“能!但得让哥哥教你磨平了,不然扎手。”他转头冲小豆子喊,“拿块砂纸来,再给丫头抓把糖——赵大娘昨儿给的,可甜!”
小豆子应了声,蹦蹦跳跳往茶铺跑。
赵大娘正擦桌子,见他过来,顺手塞了把桂花糖:“可别让宋哥儿知道我多给了,那抠门儿的,前儿个还跟我念叨糖钱贵。”小豆子捂着嘴笑,糖纸窸窣响得比铃铛还欢。
这边正热闹,街角的茶楼二层,李云山捏着茶盏的手青筋直跳。
他盯着楼下攒动的人头,茶盏里的碧螺春被捏出了碎渣:“那宋悟舟不过是个卖符的散修,凭什么让这么多凡人围着他转?”旁边的青衫修士赔笑:“李师兄,要不咱们去铸器堂……”“去!”李云山摔了茶盏,瓷片溅得跑堂的直躲,“我就不信,铸器堂能容他个野路子抢生意!”
铸器堂的后厅里,管事孙伯正拨弄着案头的清风铃。
那是他三徒弟昨儿个偷偷买的,说是挂在炼丹房驱虫比符纸还灵。
李云山拍着桌子:“孙伯,这宋悟舟私制法器,按守真盟规矩该——”“李巡查使。”孙伯慢悠悠放下铃铛,“您说这是法器?可我让徒弟用灵气催过,半点儿法力波动都没有。”他指了指铃铛上的云纹,“再说了,这手艺……比咱们堂里新收的学徒强。”李云山的脸涨成猪肝色:“您这是纵容——”“我纵容的是手艺。”孙伯起身送客,“李巡查使要是没旁的事儿,孙某还得去看看新到的精铁。”
傍晚收摊时,宋悟舟蹲在台阶上数铜钱。
小豆子趴在他肩头,鼻尖几乎要贴到钱堆上:“宋哥,今儿卖了一百三十七枚!比前儿个多了二十!”“嘘——”宋悟舟把铜钱往布包里塞,“别让老张头听见,他非说分文不取,到时候又要请我吃卤煮。”话音刚落,系统提示在耳边响起,带着机械的嗡鸣:“检测到支线任务‘推广改良法器’,是否接受?”
宋悟舟摸了摸后颈——每次系统说话,那儿就跟被蚂蚁爬似的。
他望着摊位上剩下的铃芯,心里转着算盘:要是现在接了,急着完成任务说不定露马脚;可要是不接,指不定又要变胖三斤。
他眯眼笑了:“接。”系统提示刚消失,他就掏出块炭,在墙上画了个圈——这是他记任务进度的法子。
“小豆子,”他戳了戳趴在钱堆上打盹的小不点儿,“明儿带孩子们去城南村落,把剩下的铃芯分给能自己组装的。就说……就说宋哥请他们帮忙试新样式。”
第二日晌午,赵大娘颠着小脚跑来,围裙兜里鼓鼓囊囊:“小宋,城东福来布庄的周掌柜托我带话!”她掏出张烫金帖子,“说他们染坊蚊虫多,想定制三百个铃铛,挂在门口。价钱好商量!”宋悟舟眼睛一亮:“赵姨,您帮我回个话——三百个铃铛,每个加枚铜片,再往铃芯里塞张纸条。”“纸条?”赵大娘好奇。
“写故事!”宋悟舟掰着手指头,“就写‘清风仙童下界,见凡人受蚊虫苦,便教了这铃铛手艺’。周掌柜要是乐意,还能把布庄名字写进故事里——比贴广告管用!”
七日后,清风铃的响动从市井飘到了村落。
山脚下的刘老汉蹲在门槛上,拿着宋悟舟给的“技术指导图”琢磨:“他说这铜丝要绕七圈半……”旁边的小孙子举着个歪歪扭扭的铃铛晃:“爷爷,我绕了八圈!”刘老汉敲了敲铃铛,声音比鸟鸣还脆:“八圈也好,咱村的铃铛,就得跟旁的地儿不一样!”
宋悟舟背着竹篓在村里转,看匠人围着火炉敲铃芯,看小媳妇把铃铛挂在窗沿。
他摸出怀里的木牌——“新道阁认证”,是他让老张头打的,刻着个小铃铛。
“张叔,”他蹲在铁匠炉前,“明儿跟我去看间铺子?前街的老铜铺关了,后院有现成的锻铁台。”老张头锤了锤铁砧:“成!我昨儿个还跟赵大娘说,这铃铛越卖越多,摊儿上的家伙事儿都摆不开了。”
暮色里,宋悟舟站在老铜铺门口。
门楣上的灰簌簌往下掉,露出“万铁坊”三个褪色的字。
他伸手摸了摸门环,冰凉的铜锈蹭了满手——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儿就会响起新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