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赵记楼飘着酱肘子的甜香，宋悟舟蹲在门槛上撕符纸。
小石头抱着一摞黄澄澄的照明符跟在他身后，鼻尖沾着点面糊——方才帮着贴“听书领符“的告示时，这小子把浆糊抹到脸上去了。
“宋先生，张铁嘴说他带了三弦来！“小石头踮脚往街角望，马尾辫在晨光里一跳一跳，“他说要把您斗法时踩断顾公子剑的事儿，编成'青衫踏玉阶'的段子！“
宋悟舟指尖的符纸“唰“地撕开个三角口，抬头时正看见赵掌柜扒着二楼栏杆往下瞧，算盘珠子在手里转得飞，嘴角却绷成根线——这老掌柜天没亮就起来擦桌子，现在又在数厅里的板凳，生怕不够坐。
“赵叔，您这算盘珠子再转，该转成糖葫芦了。“宋悟舟把最后一张符纸塞进小石头怀里，拍了拍他后背，“去，把符分前排，一人一张。“
小石头撒腿跑开时，街角传来“叮咚“一声三弦响。
张铁嘴摇着折扇晃进来，靛青长袍上沾着星点墨迹，手里的三弦绷着新换的丝弦，在晨光里泛着亮。
他冲宋悟舟挤挤眼，往台上一站，折扇“啪“地甩开：“列位老少爷们儿，小的今儿说段新鲜的——《青衫踏玉阶·宋先生斗法记》！“
楼下的人“轰“地围上来。
有挑担的货郎放下筐，有提篮的妇人把菜叶子往怀里拢了拢，连几个穿粗布短打的泥瓦匠都凑过来，额头的汗还没擦，眼睛却亮得跟星星似的。
小石头举着符纸穿梭在人缝里，活像条灵活的小鲤鱼：“婶子您拿好，这符擦三下就能亮，比油灯还省！“
赵掌柜的算盘“当啷“掉在栏杆上。
他趴在二楼往下看，只见厅里的板凳坐满了，廊下站满了，连门槛外都挤了一圈人。
方才还冷清清的赵记楼，现在活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热热闹闹，嗡嗡直响。
他摸了摸心口，又低头看了眼算盘上的数字，突然一拍大腿：“小刘！
把后堂的方桌搬出来！
再切两盘酱肘，算我请的！“
“好嘞！“跑堂的应了声，端着茶盘从宋悟舟身边擦过。
宋悟舟闻着茶香，嘴角往上翘——这赵掌柜，方才还怕他砸场子，现在倒比谁都积极。
可就在张铁嘴说到“宋先生袖中符光起，顾公子剑断响如雷“时，人群里突然炸出个刺耳的嗓子：“哄骗凡人学引气？
宋某这是要乱规矩！“
宋悟舟的眉毛跳了跳。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个穿灰布衫的瘦子站在廊下，脖子梗得老直，手里举着块破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妖人误我“。
小石头正踮脚往那瘦子怀里瞅——这小子精得很，昨儿宋悟舟教他认过“守真盟“的暗记，说要是见着穿青鞋帮、裤脚扎三道绳的，准没好事儿。
“大叔您这木牌写得真丑！“小石头突然扑过去，拽住瘦子的裤脚，“我宋先生教我们引气，还教我们写状纸告贪吏！
您说他是妖人，那您昨儿半夜往墙根塞'禁修令'的帖子，算什么？“
人群“嗡“地炸开了。
有个卖豆腐的婶子挤过来，手里还攥着块豆腐：“我家二小子跟宋先生学引气，夜里能给我点灯了！
要真是妖人，能教孩子孝顺？“泥瓦匠老张拍着胸脯：“上个月我被地痞讹钱，是宋先生帮我写状纸告到县里！
他要是乱规矩，那规矩早该乱！“
瘦子的脸涨得像猪肝，抬手要推小石头。
宋悟舟眼疾手快，抄起桌上的符纸“唰“地甩过去——那符纸在半空“噗“地燃成一团火光，映得瘦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各位瞧仔细了。“宋悟舟踩着长凳跃上柜台，从袖中摸出块晶亮的符牌，“这是顾公子上月比斗时的影像符。“他指尖在符牌上一按，半空中顿时浮起光影：顾玄霄穿着月白道袍，举着剑喊“邪修受死“，结果剑尖刚碰到宋悟舟的符纸，“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他本人踉跄着往后退，踩翻了旁边的香炉，香灰扑了满脸。
人群爆发出哄笑。
卖糖画的大爷拍着大腿：“哎哟这不是顾家那小公子么？
我上月在城隍庙还见他端着茶盏装神仙呢！“小媳妇们捂着嘴笑，连赵掌柜都扶着栏杆直拍腿：“好个顾公子，这灰头土脸的样儿，比我家那闯祸的狗崽子还狼狈！“
顾玄霄要是现在在场，准得气昏过去。
宋悟舟想着，低头看了眼袖中微微发烫的玉牌——方才神识探进阵法时，系统提示“凡人气运波动 10%“，这说明他的局成了一半。
他跳下柜台时，瞥见二楼雅座的竹帘动了动。
林无影的珊瑚珠串在帘后闪了闪，又很快隐没。
宋悟舟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那里装着他昨夜用凡俗磁石和修士阵旗布的“人气感知阵“——只要有人动歪心思，阵旗就会发烫。
午时三刻，阵旗果然烫了。
宋悟舟正给个老妇人解释引气术的口诀，突然感觉腰间一热。
他抬眼望去，只见角落的圆桌旁，有个穿靛蓝布衫的食客正低头摸袖袋，指尖泛着淡淡的青光——那是要结法印的征兆。
“这位客官，您这茶凉了。“宋悟舟端起茶壶走过去，“我帮您续点热的？“他手腕一翻，壶里的热水“哗啦“泼在那人脚边。
那食客惊得跳起来，袖袋里的小旗子“啪嗒“掉在地上——正是守真盟的标记旗。
“哎您这是？“宋悟舟弯腰捡起旗子，冲周围人晃了晃，“这位客官说要给大家表演戏法，可这旗子上的云纹，怎么跟顾家祠堂的碑刻似的？“
人群里又炸开了。
那食客脸色惨白，推开人群就跑，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赵掌柜举着擀面杖追出去，边追边喊：“想砸我场子？
门儿都没有！“
宋悟舟拍了拍手，一抬头，正看见顾玄霄站在门口。
这位守真盟的天才修士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佩叮咚作响，脸上却挂着霜。
他扫了眼哄笑的人群，又看了看宋悟舟脚边的旗子，嘴角抽了抽：“宋某，你这是要聚众谋逆？“
“顾公子这话说的。“宋悟舟搬了把椅子放在二楼雅座，又端来盘刚切的酱肘，“我不过请街坊听段书，您要是嫌吵，坐楼上喝杯茶？“他指了指楼下，“您看，大家多乐呵。“
顾玄霄梗着脖子坐下。
楼下张铁嘴的三弦又响了，这次唱的是“凡人也能引灵气，青衫不欺老与稚“。
人群跟着打拍子，连方才那个老妇人都拍着腿哼，眼里泛着光。
顾玄霄的手指捏得玉佩直响，茶盏里的水被震得晃出杯沿，打湿了他的袖口。
“顾公子，这酱肘是赵叔的绝活。“宋悟舟夹了块肘尖放在他碟子里，“您尝尝？“
顾玄霄“啪“地推开碟子，起身时带翻了茶盏。
茶水流在木桌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像极了他此刻的脸色。
他甩袖要走，又停住脚，咬牙道：“宋悟舟，你莫要得意——古法不可变！“
“古法要是不变，怎么能让这酱肘更香？“宋悟舟笑着指了指楼下，“顾公子，您看这满屋子的人，他们要的不是古法，是活法。“
顾玄霄摔门而去时，门框上的铜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楼下的人哄笑着继续听书，没人注意到这位天之骄子的狼狈。
赵掌柜擦着桌子过来，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宋兄弟，这书说得好！
明儿我让小刘多腌两坛酱菜，管够！“
张铁嘴的三弦拨到最高音，突然拔高了嗓子：“青衫踏碎旧云阶，凡人亦可摘星来——列位说，宋先生该不该夸？“
“该夸！“满屋子的声音炸起来，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
小石头举着符纸蹦得老高，额头的面糊早蹭到了张铁嘴的弦上。
宋悟舟站在柜台后，望着这些被他教过引气、写过状纸的凡人，突然觉得心口发热——系统提示在脑海里跳出来【任务进度：凡人支持度87%】，比昨日涨了整整三十个点。
“各位！“他跃上柜台，抬手压了压，“我宋悟舟今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凡人修行，不是笑话，是未来！“
掌声像炸雷似的响起来。
赵掌柜举着擀面杖跟着拍，眼泪都笑出来了：“我老赵活了四十年，今儿才算见着真热闹！“
可没人注意到，街角的阴影里，林无影正捏着串珊瑚珠。
他望着楼里的灯火，嘴角扯出个冰冷的笑，低声对身旁的黑袍人道：“再给他点'惊喜'吧——就用那坛'旧法之怒'。“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滚过一声闷雷。
宋悟舟抬头时，正看见几片乌云从西边涌来，遮住了方才还亮堂堂的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