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上屋檐时，宋悟舟蹲在马车旁，用砂纸打磨车帮上的裂纹。
车辕上的褪色红绸被他扯下来，换了条蓝布，是昨夜翠花连夜绣的——歪歪扭扭的“新道阁“三个字，倒比金漆更鲜活。
“宋先生！“张铁嘴扛着半人高的铜锣从巷口晃过来，青布衫下摆沾着糖稀，“老张头说糖画摊今儿不收钱，就当给咱流动道场捧场！“他把铜锣往车辕上一挂，铜面映出小石头的小脑袋——那孩子正踮脚往车尾系横幅，红布被风掀起一角，“流动讲道团“五个字扑棱棱直抖。
“石头慢着！“宋悟舟伸手托住孩子后腰，“摔着了明儿谁帮我举引气旗？“小石头咯咯笑，把写满口诀的小旗往天上一扬：“我举得比山还高！“他的小短腿在车辕上晃悠，像只急着开屏的小麻雀。
街角传来梆子响，是卖豆腐的王大叔。
张铁嘴眼疾手快抄起铜锣，“哐“地敲了一嗓子：“各位父老乡亲——“尾音故意拖得老长，惊得王大叔的豆腐担子晃了晃，“今日新道阁流动道场首秀！
听宋先生讲'凡人也能练气功'，学不会的...学不会的找老张头领糖画！“
人群“哄“地围上来。
卖菜的刘婶踮着脚往马车上看，手里还攥着棵带泥的白菜；补锅匠老李扒着车帮，补丁摞补丁的袖子蹭了满手蓝漆；最前边挤着三个光屁股小孩，正拽着宋悟舟的裤脚喊“糖画糖画“。
宋悟舟跳上车顶，铜铃在掌心颠得叮当响。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用北岭腔吼起来：“丹田吸气如抽丝——“尾音像拽着根丝线往云里飘，围观的人先是一愣，接着刘婶噗嗤笑出声：“这腔调跟我老家那卖烤红薯的一模一样！“
“吐出浊气似风吹～“宋悟舟跟着拍大腿打节奏，左手在丹田位置画圈，右手往天上一推，“气沉脚底稳如桩，心无杂念...哎石头，旗子举高点！“小石头立刻把引气旗举过头顶，红纸上的墨字被风吹得一掀一掀：“吸——呼——沉——静——“
“第三句半来咯！“张铁嘴突然接腔，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副快板，“宋先生开口唱仙法，街坊们个个都能化！
东边刘婶练气顺，西边老李...哎老李你别扒车帮，当心掉泥里！“人群哄笑成一团，刘婶真的学着宋悟舟的样子，把白菜往地上一放，双手按在丹田处吸气——肚皮鼓得像个小西瓜，逗得三个光屁股小孩满地打滚。
“好个'三句半'。“
人群突然静了静。
宋悟舟眼角余光瞥见道边转出个素袍身影，腰间挂着枚刻着“守“字的玉佩——守真盟的标记。
来者三十上下，眉目清俊，嘴角挂着笑，可那笑意没到眼底，像春冰浮在寒潭上。
“在下林无影，见过宋道友。“林无影抱了抱拳，目光扫过车顶上的铜铃，“宋道友以唱曲儿传道，倒是别出心裁。
只是引气术乃修行根基，若教法有误...“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玉佩，“怕是要误人子弟。“
宋悟舟心里“咯噔“一下。
前晚那封纸鸢信突然浮上来——守真盟李云山三日后到，要取他性命。
眼前这人虽自称“义修“，可守真盟的眼线哪有什么“义“字？
他面上却笑得更开，把铜铃往林无影面前一递：“林兄既说教法有误，不如现场演示段正宗引气术？
让乡亲们看看，是我这'三句半'误人，还是守真...咳，林兄的古法更妙？“
林无影的指尖在玉佩上顿了顿。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对呀林先生，你练一个！“刘婶举着白菜凑过来：“我刚学了半套，正想看看正宗的！“老李也跟着起哄：“听说修士引气能冒白气，林先生冒一个咱开开眼？“
林无影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他盯着宋悟舟，喉结动了动，突然打了个哈哈：“在下粗人一个，哪会这些花把式...“话音未落，小石头突然从车辕上探出脑袋：“林先生不会是跟我一样，刚学引气吧？
我昨天才学会吸气呢！“
人群哄笑起来。
刘婶拍着大腿乐：“小娃子都敢说，林先生倒扭捏上了！“宋悟舟趁热打铁，冲人群招招手：“哪位乡亲来试试？
学会了老张头的糖画管够！“
“我来！“补锅匠老李蹭地挤上车，粗糙的手把车帮压得吱呀响。
他照着宋悟舟的口诀吸气、吐气、沉底，末了挠挠头：“啥感觉没有啊？“
“别急。“宋悟舟按住他后颈，指尖微微发力——老李突然瞪圆眼睛，“嗡“地一声，丹田处泛起淡淡白光！
虽只有豆粒大，却真真切切是引气入门的征兆。
人群炸了锅。
刘婶的白菜“啪嗒“掉在地上，三个光屁股小孩蹦得老高，连卖豆腐的王大叔都踮着脚往车上看。
林无影的脸白了白，指尖掐进掌心，突然一拱手：“在下想起还有要事...“话音未落，人已往街角钻，素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内侧绣的守真盟暗纹。
“叮——“
熟悉的系统提示在宋悟舟识海响起，像块热豆腐落进碗里。“共鸣讲解技能升级，新增'凡人气运感知'：可察觉周围凡人情绪波动，判断其是否真心向道。“他闭目凝神，刹那间，刘婶的期待像团暖融融的火，老李的惊喜是跳跃的星子，小石头的崇拜则是清凌凌的泉——连街角卖糖葫芦的老头，都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痒。
“乡亲们！“宋悟舟睁开眼，声音比刚才更亮，“引气术是入门，接下来咱们学画符——“他故意拖长音调，看着底下人脖子伸得像群鹅，这才咧嘴笑，“画张能照亮黑夜的符！“
马车“吱呀“一声启动。
小石头骑在车辕上，引气旗猎猎作响；张铁嘴敲着铜锣，即兴编的新词飘出老长：“新道阁的符能照夜，守真盟的旗要吹折～“刘婶追着马车跑，手里还攥着那棵沾泥的白菜；老李扒着车帮喊：“宋先生，明儿教我画符不？“
暮色渐沉时，马车停在村头老槐树下。
小石头蜷在宋悟舟身边，揉着发困的眼睛：“宋先生，我今天学会引气了。“
“那明儿教你画符。“宋悟舟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抬头望着天上渐起的星子。
夜风掀起车帘，露出车厢角落整整齐齐码着的符纸——边角还沾着墨香，是他昨夜赶工画的。
“宋先生？“小石头打了个哈欠，“符真的能照亮黑夜吗？“
“能。“宋悟舟望着符纸，嘴角微微扬起，“而且...会比星星更亮。“
老槐树的影子里，有个素袍身影站了很久。
直到马车灯盏熄灭，才摸出腰间玉佩，对着夜空轻声道：“宋悟舟的传道之法，已煽动凡心。
李巡查使，您要的'取他性命'...怕是得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