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晨光刚爬上青瓦，宋悟舟蹲在摊位后，手里攥着块新刻的枣木牌。
昨夜月光下描的“新道阁“三个字还泛着墨香，他用指甲刮了刮边缘，木屑簌簌落在青布围裙上——这是赵大娘今早塞给他的，说是“正经生意人得有个模样“。
“宋大哥！“
脆生生的唤声从巷口飘来。
阿香的蓝布裙先撞进视线，发间的红绒花颤巍巍的，竹篮里堆着揉皱的草纸。
她踮脚把最上面一张抽出来，铺在案上时带起一阵糖霜香：“我按你说的，把丹丸画成小葫芦样，边上再描两朵云——这样凡人看了就知道是仙家东西！“
宋悟舟凑近一瞧，草纸上画着圆滚滚的丹丸，糖衣纹路像融化的蜜，底部还歪歪扭扭刻了个“N“。“这'N'字...“他刚开口，阿香就急着解释：“是'新道阁'的'新'！
我看你刻招牌时总描这个，就想着刻在丹底防人仿冒——那些偷丹方的混混，总不能连糖霜纹路都学去！“
他忽然想起昨日数银钱时，木匣里躺着三粒被捏碎的甜丹——是刘二狗那混球半夜摸来偷的，结果糖霜粘了满手，被巡城卫抓了现行。“阿香这脑子，比我摆摊时想的防偷妙招还灵。“宋悟舟笑着揉了揉她发顶，草纸边缘还沾着糖稀，黏得他指腹发甜。
“对了！“阿香从篮底摸出团红布，“我跟赵大娘学了扎包袱，以后丹丸用这红布裹，再系根草绳——赵大娘说，凡人买东西就图个喜庆，红布一裹，比修士的玉瓶还金贵！“她抖开红布，晨光透过来，布上还绣着小葫芦，针脚歪得可爱。
宋悟舟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小时候蹲在药铺外，看贵公子们拎着描金药匣昂首而过；想起娘被逐出门时，怀里的药囊碎在青石板上，草药滚得满地都是。
此刻红布上的小葫芦，比任何玉瓶都烫人。
他清了清嗓子：“口号就用'凡人也能吃得仙家味'——阿香你说，这成不？“
“成！“阿香眼睛亮得像糖人炉里的蜜，“我这就去糖人摊喊，保证比小豆子举木牌还响！“她把竹篮往臂弯里一挎，蹦跳着往街角去了，红绒花在晨光里一颠一颠，倒比糖人更招眼。
案上的红布还留着她的体温。
宋悟舟刚要收起来，木匣里突然传来“叮“的轻响——系统任务栏浮现在眼前，淡金色的字像飘着的丹香：【检测到品牌雏形形成，发布支线任务：推广民间制药。
完成奖励：丹方改良权限升级（可添加凡人食材）；失败惩罚：三日内说话带糖霜（每句话末尾自动加“甜滋滋“）】
他盯着“甜滋滋“三个字乐出声。
系统这惩罚倒和他的甜丹相映成趣。
可推广民间制药...直接教人炼丹？
他想起西市街角那间破落的丹房，老丹师守着三百年前的丹方，说“凡人手脏，碰不得药鼎“。
若真教人炼丹，怕是要被守真盟的老古董们骂“辱没丹道“。
“换个法子。“他摸着下巴，目光扫过案头的《丹经残卷》——这是他用三坛桂花酿从说书先生那换的，里面记着“糖霜可解丹毒“的偏方。
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突然灵光一闪：“不如写本《家庭制糖丹手册》！
不教控火炼丹，只教调糖霜、配草药，凡人用砂锅就能熬——就像阿香熬糖人那样！“
说干就。
他翻出半块松烟墨，在糙纸上唰唰写起来：“第一步，选白糖要选西市王记的，甜而不齁；第二步，草药要晒足三日，根须上的土得用软毛刷...对了，还要画个小葫芦标记，和阿香设计的包装对上！“
手册写成时，日头已爬到头顶。
小豆子顶着汗跑过来，手里攥着半块芝麻饼：“宋哥宋哥！
赵大娘说你写的东西比她的茶谱还金贵，让我拿十本去茶铺发——她说听书的老头最爱看这个！“
“拿二十本。“宋悟舟把纸页叠成小本，用草绳捆好，“给街角的老鞋匠留两本，他总说脚疼；给卖菜的张婶也留一本，她儿子总摔着...“小豆子数着本子，突然压低声音：“宋哥，我瞧见王德发在茶棚里瞪咱们呢，眼睛跟被蜂子蛰了似的！“
宋悟舟往茶棚扫了一眼。
王德发正捏着茶盏，指节发白，茶盏里的水晃得厉害。
他没放在心上——这种斤斤计较的药材商，等甜丹卖火了，自然要上门求合作。
谁能想到，真正的波澜起自城外。
七日后的清晨，赵大娘的茶铺挤得水泄不通。
卖菜的老妇举着本卷边的手册喊：“我表侄女的远房舅公，用这手册熬了甜伤丸，他孙子从树上摔下来，抹了三天就活蹦乱跳了！“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各位各位，这就叫'仙家手艺落民间，甜丹治伤赛神仙'！“
宋悟舟蹲在摊位后，听着这些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匣里的判决书。
那纸角被他摸得发亮，却再没了当年的刺手感。
“宋哥。“赵大娘端着碗茶挤过来，茶里飘着茉莉香，“我今早去井边打水，听挑夫说，南边镇子的郎中都在抄你的手册——有个老郎中说，这哪是丹方，分明是把修行化成了油盐酱醋。“她压低声音，眼里泛着水光：“你爹娘要是看见...该多高兴啊。“
宋悟舟喉咙发紧。
他望着摊前排队的凡人——有揉着膝盖的老汉，有抱着哭闹娃娃的妇人，还有蹦跳着要买甜丹的小娃。
他们手里攥着红布包，布上的小葫芦在晨光里闪着光，像撒了一把星星。
这星星，终究还是刺到了守真盟的眼。
三日后的西市集会，李云山穿着玄色道袍，腰间的巡查使玉牌撞得叮当响。
他站在擂台中央，手指几乎戳到宋悟舟鼻尖：“一个卖符的散修，也敢妄谈改革？
你当丹道是糖人摊？
甜丹甜丹，甜的是凡人的嘴，坏的是修行的根！“
围观的百姓哄然。
小豆子举着“新道阁甜又灵“的木牌喊：“李巡查使这是吃醋了？
甜丹可不分宗门，您要想吃我给留两盒！“阿香的糖人摊传来脆笑：“巡查使要是嫌甜，我给您做苦瓜味的？“
宋悟舟没说话。
他望着李云山涨红的脸，想起公堂上那粒被甩在案上的甜丹——此刻他袖中也有一粒，糖衣是阿香新调的金色，像撒了层金箔。
“这不是改革。“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人群静了一瞬。
他抬起手，指尖托着那粒金丹，“这只是让大家都吃得开心点。“
手一松，金丹轻飘飘飞上天。
晨光里，糖衣折射出七彩光芒，像道小彩虹悬在半空。
围观的小娃们发出“哇“的惊叹，妇人抱着娃娃指给孩子看，老汉捋着胡子笑：“真比戏文里的仙术还好看。“
金丹落进人群时，被个小娃接住了。
他舔了舔糖衣，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娘！
比阿香的糖人还甜！“
李云山的脸白了又红。
他盯着那道彩虹，突然甩袖转身：“走！“玄色道袍扫起一阵风，却扫不净四周的笑声。
宋悟舟望着他的背影，系统任务栏弹出提示：【推广民间制药任务进度20%】。
他摸了摸摊前的新招牌，“新道阁“三个字被阳光镀得发亮。
街角的茶棚里，王德发捏碎了第四个茶盏。
碎瓷片扎进掌心，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新道阁“的招牌喃喃：“甜口疗伤丹...凭什么他一个散修能卖得比我家百年老号还火？“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甜香。
他望着摊位前越排越长的队伍，指节捏得发白——这甜香，他迟早要把它掐灭在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