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灰蒙蒙的，很是压抑，一如此刻众人糟糕的心情。
渡口外的江面上，大大小小船只挤在一起，上面都是乐山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无尽的愁绪。
“父亲，我们真的要离开吗？”船首位置，一个明媚的少女望着熟悉的城镇，心中很是不舍。
百胜武馆馆主谭云泽叹了一口气，“不离开，还能怎么样？”
乐山县即将沦为战场，不想成为炮灰，或是待宰的鱼肉，他们只能跑路，不然光是买命钱，朝廷就可以治他们一个勾结反贼的大罪。
人离乡贱，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离开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
“呜呜呜！！”
汽笛声响起，满载着货物和人的船只驶离渡口，身后的乐山县渐渐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形象。
渡口镇。
失去了官府镇压，青衣会不复存在，街道上没有敲骨吸髓的衙役、帮众，权力出现短暂真空，宁静祥和的城镇此刻乱糟糟的。
店铺关门，院门紧锁，微风轻拂，灯笼在地上滚动，从街头到巷尾，一片萧索。
“今天是个好日子！”
脸上有着刀疤的泼皮牛二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叼着一根稻草，直奔转角处的一栋院子。
青砖黛瓦，斗拱飞檐，这家以前也勉强算是中产。
斑驳的院门上，枣木做的牌子历经风吹雨打，一个大大的“周”字已经有些模糊。
“砰砰！”
握着拳头，泼皮牛二没有丝毫顾忌，使劲儿捶打着院门，“周寡妇，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对于周寡妇，牛二垂涎已久，以前只敢趴在院墙上，偷看她洗澡，过一过眼瘾。
当下官府自顾不暇，牛二内心蠢蠢欲动，会一些庄稼把式的他像是喝了酒一样，胆子一下子大起来。
街坊邻居听到动静，趴在门缝里瞧着外面，却没有人敢出手相助，甚至不少人将杂物堆积在门后，以防止其他心怀不轨的人。
周家院里。
“娘亲，我怕！”八岁大的女娃娃扒拉着妇人的衣衫，脸上满是惶恐，像是受惊的小鹿。
妇人，也就是周寡妇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强撑着内心的恐惧，轻轻摸着女娃娃的后背，安慰道：“不怕，不怕，娘在呢！”
自从丈夫出了意外，她一个人独自抚养女儿，平日里闲言碎语、骚扰数不胜数。
为了女儿，周寡妇只能咽下所有的委屈，每日将院门关的严严实实，没想到还是有人找上门来，此刻的她一脸绝望。
牛二的力气越来越大，结实的院门出现一道道裂缝，眼看就要破碎。
就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整齐的脚步声从街头巷尾传来，透过门缝，火红色的身影铺满街道，乌泱泱的一大片。
骑在妖兽马上，程大牛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四周，牛二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找死！”
拔出腰刀，程大牛骑着妖兽马倏忽而过，一道雪白的刀光闪过，斗大的头颅像球一样掉落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尽是恐惧、不甘。
瞥了一眼门缝后面惊慌的妇人，程大牛望着身后的将士，高声道：“贴安民告示，胆敢作乱，一律杀无赦！”
人性本恶，趁着权力真空，心中的贪欲越发高涨，街道上为非作歹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有的是地痞无赖，也有不少人们口中的老实人。
随着虎贲军团出动，噼里啪啦的爆豆声此起彼伏，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到处是枭首的“恶人”。
半个时辰后，渡口镇慢慢恢复往日的宁静、祥和。
这一日，火红色的潮流席卷乐山六镇，三十五乡，大小数百个寨子，恍若神兵天降，躁动的乐山县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一场武装游行！
县城。
“钱把总，他们打来了吗？”县令李国栋捏着拳头，焦急地走来走去，脸上的肥肉晃悠悠的。
得知刘渊出兵，李国栋坐不住了，亲自来到城墙上，在这里，他才有些许安全感。
提着腰刀，钱把总手持单筒望远镜，十里之外的画面清晰可见，渡口镇的情况一一呈现在眼前，那一道道雪白的刀光，好似砍在他的脖子上。
心里慌慌的！
拍着胸脯，压下心中的恐惧，钱把总满脸疑惑，“看他们的方向，都是乡里，没有攻打县城的迹象。”
“没来就好！”只要刘渊没有攻打县城，一切都好说，李国栋身体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一点也不顾及自身的形象。
昨天晚上，被俘虏的武者交完买命钱，一个个收拾好包裹，一溜烟儿跑掉了。
他是乐山县县令，百里侯，想跑也跑不掉，李国栋只能眼睁睁看着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紧，却没有丝毫办法，这种等待死亡的感觉，令人窒息。
好一会儿后，李国栋拍了拍有些脏乱的衣袖，随后步履蹒跚回到县衙，“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或许是自暴自弃，李国栋彻底放开了，望着满室的白银，婀娜多姿的清倌人，肆意的笑声传遍县衙上下，不少人都说县令疯了。
青石镇。
“骁骑校大人，刘渊出兵了！”
鄂尔泰全副武装，骑着妖兽马急匆匆赶到驻军衙门，大冬天的，脑门儿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这不是热的，这是急的。
年纪略轻的舒禄双手抱拳，“大人，我们出兵吧！我们十来骑直冲他们中军，剿灭反贼。”
十位白甲兵骑着妖兽马横冲直撞，乐山县谁人能敌？
德楞泰他们败了，肯定是汉人耍了阴谋诡计，真刀真枪的干仗，他们八旗子弟可不是好惹的，论弓马娴熟，谁能比得上他们？
“出兵？青石镇的位置至关重要，不容有失，此刻我们不能出兵。”
图里琛捏着手里的鞭子，坚决反对出兵。
德楞泰的武力几乎跟他不相上下，如今德楞泰死了，死在龙口坪，说明刘渊这伙反贼也能杀死他，图里琛不想用自己的命换我大清“万世太平”。
至于顾全大局，他就是大局！
“快，上城墙，守住青石镇。”只要守住青石镇，没有弃城而逃，事后就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多送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