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燎原，将半边天空烧红，与夕阳下的晚霞相映生辉。
曾经雕梁画栋、以百年家族标准打造的屋舍付之一炬，祖宗牌位化为灰烬，扎根在乐山县三十年的黄家烟消云散。
“黄家没了，我们今后该向谁交租子？”
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工地上回来的赵二狗眺望着烟尘滚滚的黄家大院，眼神充满迷茫，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刘渊攻打黄家，黄家落败，龙口坪以后是刘家做主吗？
黄家积攒的万亩良田是归刘家所有吗？还是被其他豪强兼并？佃户名额会不会变？一系列问题在赵二狗心里不断涌现。
不只是赵二狗，龙口坪大部分佃户都有些不安、迷茫。
当然也有人拍手称快，压在头顶上的一座大山没有了，愁苦的脸上泛起一丝喜悦、解脱，脚下的步伐轻盈了不少。
至于刘家会不会成为他们头顶上的又一座大山，众人没有在意，再差也不会比黄家差。
常二牵着妹妹的手，来到父母坟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爹，娘，黄家完了，黄老爷也死了，你们在地下可以瞑目了。”
五年前，常家拥有两亩薄田，虽然穷苦，日子却还过得去，一家人幸福美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因为黄家施展诡计，兼并土地，气不过的常家人上门理论，回来后，常二的父亲、母亲绝望之下，上吊自杀，留下一岁多妹妹和十岁的常二。
午夜梦回，父母双亲吊死在横梁上的画面铭刻在常二的脑海里，至今难以忘怀。
夜色渐浓，今晚的龙口坪格外宁静。
刘家院子。
“大兄，阿姐呢？”蹲在门口的刘瑶往后瞅了瞅，始终没有发现刘芷的踪影，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伸手抱起妹妹，刘渊嘴唇颤抖，掠过一抹苦涩的弧度，“大姐，大姐她去了上海，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好！”静静地趴在刘渊的怀里，刘瑶也许猜到怎么回事，泪水无声滑过脸颊。
父亲、母亲去了，大兄也是这样说的，说他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如今大姐刘芷也这样，刘瑶心中很难过。
昏昏沉沉中，刘瑶陷入沉睡。
书房。
月行中天，圆圆的月亮散发着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在刘渊左半边身子上，一半身处光明，一半隐入黑暗，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奴隶殿。”
想起黄老爷临死前的话语，刘渊心中很是烦躁，葱白的手指捏得噼啪作响。
他是一个读书人，不是目不识丁、愚昧无知的百姓，洋人凭借船坚利炮，硬生生打开九州门户，奴隶贸易随之泛滥。
奴隶殿以贩卖黑奴起家，是一个臭名昭著的世界性奴隶贸易组织，九州每年都有百万计的“流民”被贩卖到世界各地。
男人称为“猪仔”，女子称为“猪花”，挤在狭小的船舱里，漂洋过海，贩卖到南洋，或贩卖到美洲。
男人一般当做苦力，拿最少的薪水，干最累的活儿；女人除了卖给猪仔为妻，主要被卖到青楼，沦落为风尘女子，生活极为悲惨。
“嘭！”
拿起桌上的酒坛子，刘渊用手一戳，打开黄纸封口，琥珀色的酒水散发着浓郁的醇香。
单手拎起二十斤重的酒坛子，刘渊直接喝了起来，咕噜咕噜，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流入胃里，呛得他连连咳嗽，酒水混杂着泪水流下。
一口接着一口，从来不喜欢喝酒的刘渊借酒消愁。
时间缓缓流逝，脚边堆满了空的酒坛子，满是书卷气的书房此刻充满刺鼻的味道，像是馊味儿。
……
晨曦的微光洒在静谧的乐山县，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躲藏了一夜的老管家缩着身子，急急忙忙冲进去，横冲直撞，一路上抱怨声四起，街市乱糟糟的。
七拐八拐，转过街角，一栋三层楼阁呈现在眼前，匾额上，“黄记烟馆”四个大字歪歪扭扭，给人一种腐朽的感觉。
大门装上蓝色布帘，三五个壮汉双手抱胸，守在门口。
“啊哈！！”
街道上，身穿丝绸衣衫，有着浓重黑眼圈的男子打着哈欠，很是萎靡不振，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一样。
“赵爷，您来了！您请！”
其中一个壮汉笑着打着招呼，上前撩开门帘，看起来他们之间颇为熟稔，一看就知道这是老顾客，经常来。
“三老爷呢？三老爷在哪儿？”
老管家一把推开丝绸衣衫男子，一个踉跄闯进去，不管不顾道：“快通知三老爷，有急事！”
光线昏暗的屋里烟雾缭绕，气息很是沉闷。
七八个彻夜未归的客人躺在榻上，就着煤油灯，吧嗒着手中的大烟，时不时抽一口，脸上飘飘欲仙，像是陷入美梦中。
这些“客人”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十几岁的少年；有富人，也有穷人。
“哒哒”，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年约四十岁，戴着瓜皮帽子的壮汉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制楼梯，出现在大厅。
踉踉跄跄扑上前，老管家声嘶力竭，“三老爷，黄家没了。”
“刘家子杀了二老爷，灭了洋枪队，趁机攻入大院，老爷自焚而死，没了，一切都没了……”
“什么？”蓦然听到这个惊天噩耗，三老爷黄永年，“一狐一狼一豹”中的“豹”顿时呆住了，铜铃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跌跌撞撞，头晕眼花的黄永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不论是客人，还是打手、仆役全部小心翼翼的，埋着头，生怕引起黄永年的注意，招惹不测之祸。
片刻后，黄永年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死死抓住老管家的衣襟，将他提起来：“老二不是换血高手吗？还有洋枪队，谁人能敌？”
乐山县只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城，换血境武者已然是高高手。
手持百人洋枪队，飞龙骑脸，黄永年想不出黄家是怎么输的，难道有二阶强者插手？
“我们都被骗了，刘家子也是高手，就是他生生捶死二老爷，刘家也有洋枪队，他们的枪比我们的要更快、更精准。”
说起这个，老管家哭丧着一张脸。